“谁啊,站在那里不吭声……”
刁氏走出来,见到门外的老妪,先是一愣,随即扬起笑脸。
“让虎子明儿把碗带来就是咯,你瞧你,这小年夜的,咋还特地跑一趟!”
她虽还没习惯与外人亲近,可好歹当了一个多月的村长,每日跑进跑出,领着大伙儿修屋犁地,早就把全村人都认了个遍。
原住民也不例外。
外面站着的正是虎子的奶奶姜氏。
沈家刚到狭村的时候,便与其打过照面。
那会儿对方瞧着就极为枯瘦,但绝不像现在这般没精神,仿佛在短短数日内,被病痛折磨垮了。
刁氏心里不大是滋味儿。
“孩子不懂事,我这当家长的不能装傻,哪有小年夜跟人讨食的?有来有往,明年才能都有好日子过。”
姜氏手里捧着碗,里面赫然装着些干枣。
老人家额头堆满皱眉,身上弥漫出淡淡的腐味,可那双浑浊的眼眸里却显出温柔。
当初,沈家一行初来此地,随即便陷入“丢粮”危机,唯有姜氏肯跟他们搭茬,给流民们提了醒,这才及时将粮食追回来。
沈鸣秋接过碗,被顺手摸了下脑袋,他抿唇,竟意外地没有后退躲开。
小孩子最能感知到旁人的善念与恶意。
尤其是他这种,亲身体会过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便很难拒绝这种温柔。
刁氏瞥眼沈鸣秋,脸上的笑容更真诚几分。
“嗐,些许吃食而已,小孩子都嘴馋,我家这几个不也是吗?啥都别说了,老姐姐是守规矩的人,以后咱俩家多来往。”
说罢,邀请姜氏进门坐坐。
“不了不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姜氏摆手拒绝,脚下却未动,朝门内望眼,犹豫了半天,吞吞吐吐道,“我听虎子说,姜县令在此?”
“啊,是来了,老姐姐找他有事?”
见刁氏答得干脆,姜氏反倒又含糊了。
“也没什么大事……”
“甭管啥事儿,进来再说吧,站外面多冷啊,再给冻坏了。”
只看那踌躇不定的样子,便能猜到,事情肯定小不了。
刁氏干脆把人拉进院子。
“我就不进了吧……”姜氏被拉到堂屋门口,一瞅,这么多人,那就更不好说了,“还是别打扰你们吃饭,有机会再说吧!”
见刁氏许久未归,隐约听到门外的对话声,众人早已停下筷子。
“别啊,来都来了,婆婆你要不还是说一说吧?”
沈春行忙把人拉住,暗中观察其脸色,在心里叹了口气。
上回见时,她便知老人家病入膏肓,能撑到此刻,已然是难得。
“唔,这咋说呢……”姜氏扫了扫满屋子的人,目光突然定格在沈知夏身上,不敢置信般往前跨了一大步,“你!”
沈知夏茫然站起。
她平日甚少出门,不是要帮着做家务,就是陪常大夫煮药,因而没怎么跟村里人打过照面。
大伙儿也只是知,沈家有两个丫头,两个小子,有时都不怎么能对上号。
这年头日子虽然难过,孩子却不少养,几乎每家都有三四个小萝卜头,又只相处一个来月,狭村本地的居民,哪能认得那么清楚。
姜氏也不确定自己先前见过这女娃娃没,可眼下就着烛光与火盆,她确信,绝不会看错。
那隐藏在细腻脖颈下,一条条跃动着,犹如毒蛇般的筋脉里,藏着世间最为可怕的东西。
跗骨之毒啊!
该是何等凶残的人,才会在一个女娃娃身上,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婆婆可是觉得人多,不好说出口?”沈春行眯起眼,像是没察觉到姜氏的古怪般,直接岔开话头,“其实你不用担心这个,在座都是自家人,无论听到什么都不会外传,薛大人也不会介意,是吧?”
薛永安配合点头,一板一眼道:“老人家可是有冤要申?你且说来,我替你做主。”
“其实,我这回来,确有一件事要禀告……”
姜氏敛住心头的惊骇,在发现沈家二姑娘身上的异常后,她原本要说的事,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
“其实,曹老头走前来找过我,想让我跟他一起走,我没同意,他就给我留下点东西。”
曹老汉便是先前那个村长。
大伙儿才刚竖起耳朵,就差点被惊得趴到桌底。
好家伙。
这是自己能听的吗……
虽然大伙儿背地里都在骂老鳏夫,可其实曹老汉也才四十来岁,长相老成罢了,跟姜氏,差了得有十岁吧。
“你们别多想,我男人跟他是把兄弟,死前曾托其照顾自家……这人虽然昏了头,做出盗粮的丑事,可为人还是挺讲义气。”
姜氏面色不改,从腰间解下个袋子,扔到桌上。
“他以为这玩意儿精贵,其实就是个烫手山芋。”
入手沉甸甸,薛永安打开袋子看了眼,继而递给沈春行。
“为何是烫手山芋?这里面的东西,拿去卖,应该能换不少钱。”
姜氏望向沈春行,发现她掂着袋子,却没打开看,心头略感诧异,并不做隐瞒。
“若我想换钱,何至于等到现在?这玩意儿,我早两年就发现了!”
“我就是不想让它现世,才一直装不知,没想到啊,被曹老头挖出来,还为此把小命丢掉。”
姜氏是个明白人。
她深知,那点救济粮,要不了人命,能搅动风云,把几方势力引来村子的,必然得是泼天的富贵!
自己谨守着清贫过日子,却还是没能逃过这一麻烦。
涉及到命案,大伙儿再没了听八卦的心情,表情古怪地来回张望。
刁氏一会儿瞄薛永安,一会儿瞪沈春行,只差没去揪她耳朵,好问问又瞒着自己做了什么!
“如此说来,这东西,离狭村不远?”沈春行把手搭到桌上,无意识地敲击。
姜氏不答反问:“去过村子后面吗?”
沈春行想想:“那座荒山?”
说是山,其实没多高,远看像个坟包包。
听本地人介绍,那山上面,种啥死啥,压根无法开垦,这么些年来,唯有杂草长得最旺盛。
沈春行本打算在上面建个农场,发展发展畜牧业。
如今想来,若有矿,确实该是在那儿。
“山里有没有我不知,”姜氏摇摇头,说出的话与沈春行料想一般,“我是在山脚的河里发现过此物,料到它不能凭空出现,便将附近的碎块都给捡走,回去也不敢随意变卖。”
“哪知道,藏了这许久,还是被人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