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外男,夜闯私宅。
虽然顶着个“老爷”的名头,传出去却只会更加难听。
薛永安拢在袖中的右手缓缓握紧。
两人皆是面无表情,且无话可说。
沈春行走出屋子时,见此情形,没心没肺地咧开嘴。
“要不,我先回去?你俩打一架?”
杨一看她眼,默默把窗户合上。
似乎只是在确定其是否知情,并没有要深入探究。
“这人挺有意思。”薛永安移开视线,语气淡淡。
“可不有意思吗?即便双手沾满鲜血,胸中仍能怀揣一颗炽热的赤子之心……这是寻常人所能办到的吗?”
沈春行领着薛永安往后院去,想起一事,促狭地朝他眨眨眼。
“其实刚从老白那得知你跳了奈何桥时,我有怀疑过杨一,也就是我这双眼……”
能辨生魂。
她想到这儿,难免不满地锤了下他。
“可你见了我那么多回,却一直没发现我在。”
“轻点,”薛永安挨了一拳,还得无奈提醒,“打我不要紧,惊醒咱奶就完了。”
他欲言又止。
在那双皎如月光般莹润的眼眸中,缓缓道来。
“不是所有鬼差,都能看破一个人的祸福命数。”
沈春行仰起小脸,诧异般摸了摸眼睛,“我还以为这是办公福利,原来不是标配啊?”
薛永安垂眸:“据我所知,能有如此能力者,地府中唯你一人。”
沈春行歪了歪脑袋,心中闪过些琐碎的思绪,恰好此时有白影在半空中浮现,她摇摇头,笑说。
“凭咱的职位,也就能偶尔见见判官,那些大能者,岂是你我所能知晓。”
倒也不至于因此把自己归为特殊。
她迎过去,才发现来者并不是所想之人。
“怎么是你?老白呢?”
何良仆竟也换了身白挂,头上戴着顶高帽,虽无“一见生财”四个大字,可怎么看怎么像是某人的翻版。
沈春行更诧异了:“怎么,你升职升得如此快?这才几天,就当上无常啦?”
不提这还好,一提,何良仆愣是挤出两颗豆大的泪珠。
配合他那张四五六十来岁的脸……
沈春行顿觉眼睛又被辣着了,偷偷移开视线,一抬手,“停!有事说事,别来这套啊!”
“沈姑娘,我,苦啊!”
何良仆酝酿半天,猛地嘶嚎了一嗓子,便向沈春行扑过去,结果被薛永安挡住去路,惊讶看了他眼。
待看清是那位徒手斗狼群的年轻县令后,立马变得老实了。
“这年头合同工也不好当啊!”何良仆大吐苦水,“我是活着受欺负,死了还要受死人欺负!”
原来他自接任沈春行二人的业务后,被老白分派驻扎进此方小世界。
可一来本就是鬼中“新人”,道行太浅,对勾魂之法又不甚熟悉,每每遇上那怨气冲天的厉鬼,都免不了要吃些苦头。
二来,因只是暂替,手中并无地府钦发令牌,便又多上桩麻烦事——不仅要管抓,还得盯紧。
“我这才收到白大人的讯息,稍不留神,就被那老鬼跑掉,眼瞅着行将就木的人,死了后身手倒是比我还矫健!”
沈春行憋笑憋了许久,听到这儿,不由心中一动,“老鬼?可是白日里,在这狭村附近?”
何良仆点点头:“没错,若不是为了逮他,我何至于如此晚到?沈姑娘找白大人所为何事,大可以告诉我。”
“白大人说了,他最近在忙什么,什么考证!还说管理部那帮人又发疯了,非要逼着一帮老鬼晋升学历,据说以后想转正必须得是大专文凭以上……沈姑娘,我多嘴问一句,啥是大专啊?”
沈春行扯扯嘴角,同情地拍了拍何良仆肩头:“别问,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莽就对了。”
让古代人去参加现代的考试?也不知是哪个小可爱出的主意。
她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转头便朝薛永安幸灾乐祸,“还好我是穿来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也算没白挨。”
天知道刚大学毕业就意外生亡那会儿,自己有多郁闷。
薛永安面色古怪,竟没有出言附和。
沈春行一怔,微微眯起眼,“别告诉我,你连大专文凭都没有?”
倒不是歧视,而是……
“那你跟我说你生前是当兵的,手底下管着许多人?”
“啥部队能让一个高中文凭当军官啊……或许还是初中?”
薛永安讪笑声:“别问,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咱要不还是进正题吧?人家来一趟不容易啊。”
何良仆听得迷迷糊糊,想说自己挺容易,可在薛永安的迷之微笑下,难得机智地把话咽回去。
“我就知道你是在吹牛,二十几岁的军官,我都懒得跟小姐妹显摆……”
沈春行鄙夷看他眼,倒也没细究,反正自己二人早已转正,如今的新政策也轮不到他头上。
“其实也没什么,本来是想让老朋友见面,顺带让老白再帮点小忙……既然你来了,把话带回去也一样。”
沈春行转了下眼珠子,兀自说道。
“我记得,因投胎系统还未完善,地府积压了许多无法转世的老鬼,既无处安置,还容易闹出乱子,你且回去问问白大人,若有一个地方,能让这些人安分守己得过上几年,可否将其赠我一用?”
何良仆顿觉喉咙干涩,脑袋发懵,“您说的不会是……这儿吧?”
沈春行递给他个孺子可教的眼神,“且记得说清楚了,一零后的小年轻不要,太精了,我怕蒙不住。”
“最好是能挑些有奉献精神的老一辈儿,或者是八零九零的游戏迷,当然,若是有农业工业方面的大师,则多多益善……”
何良仆把手摇成蒲扇,不等沈春行黑脸,便抢着道:“你别说太多,我怕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我只管把前面那些转告白大人。”
竟想让鬼魂来人间替她做事……咋听着比自己还惨啊?
若知晓在死后亦要当打工人,何良仆忽然觉得,也许在面对马匪头子时,自己便不会那么勇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