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昨儿睡得可还好?”沈春行跳下马车。
哪壶不开提哪壶。
昨夜到了狭村后,沈家自是有邀请过常大夫同住,可老头不依啊,非说自己独居惯了,要图个耳根子清净,自己择了一院。
如今瞧他眼底发黑,应是睡得不太好。
果然。
听了沈春行的话后,常大夫当即把袖子挥得更厉害。
“瞧瞧,瞧瞧,怕是能抖下来三斤灰!我当年随军时都不曾如此艰苦过!这哪是啥狭村啊,改名叫灰村吧!”
墙头上冒出个脑袋。
“灰村在隔壁!”
老妪指着小孩的鼻子把他骂下去。
“长本事啦!你再爬一个我瞧瞧!又想吃竹笋炒肉啦!”
大伙儿都笑。
刁氏捂着鼻子,不满地拍了拍货车扶手。
“咱能先干正事吗?一个个咋都跟我家小老四一样……”
常大夫稀里糊涂被推过去,见车上躺着一人,似陷入昏迷中,当即皱着眉去把脉,手刚触上去,又嫌恶松开。
“死人?死人我可不会治!丫头你这是拿我开涮啊!”
沈春行无辜眨眼:“没啊,请您来是为验尸。”
刁氏把事情经过又囫囵说过一边,顿时更后悔刚吃了俩包子。
嘴忒干!
“这也不归我的活儿啊……”常大夫嘴里抱怨,手上还是把尸体摸了一遍,“果真无伤口,那便只有中毒了,总不能是被吓死的吧?”
众人亲眼所见银针入腹,拔出来后漆黑一片,不由倒吸口凉气。
只觉刚分到手的粮食都不香了。
如此险恶用心,总不能是为了杀一个老鳏夫吧?
可偏偏人死了,粮食没带走……
“薛大人,这事你要管啊!朝廷让咱种地,咱认!可总不能地还没种上,先把命送了吧!”
“是啊是啊,早就听闻这地界够乱,没想到连寻常百姓都活不安生,难怪都想往外跑……”
“敢在赤岭关内行凶,这是不把咱夏渊的将士放在眼里呀!”
众人边义愤填膺边暗戳戳瞅薛永安,待见到他让车夫将尸体送回衙门,并吩咐其带人来查案,方才松口气。
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一日查不出真相,总觉得心里空落落……
“老爷你真要留下啊?万一有歹人偷袭……”茂平不放心地扫了眼流犯们。
“杀了便是。”薛永安回答地很直接。
旁边站着的人顿时两股颤颤,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强撑起笑脸:“那我给大人护航!谁敢谋害大人,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那日茶馆遇袭,这个年轻县令给众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茂平措不及防想起,缩着脖子离开。
想多了想多了!
担心老爷不如担心自己……不能再遇上什么劫道的吧?
热闹看完。
留下刁氏跟大伙儿商议如何分粮,沈春行先带着薛永安回家,常大夫跟在后面。
“丫头,我思前想后,发现做人还是不能太清净!尤其我这把年纪,早就到了该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不如……还是搬去与你们同住吧……”
沈春行戏谑道:“您老人家这觉悟变得也太快了吧,我们这屋子刚好够住,眼下只剩半拉,您看能凑合吗?”
“什么叫半拉……”
一脚踏入沈家的院门,常大夫立马明白其中意思,瞪着眼指向那半间坍塌的茅草屋,不可置信道:“你想让我住这儿?那我还不如回去睡灰里,起码能有瓦遮头!”
沈春行撇撇嘴,“您老要不稀罕,被旁人抢了可别后悔。”
“谁能抢这破……”
话没说完,常大夫便见薛永安默默走过去,围着废绕了两圈。
“我不嫌弃,我自己修。”他神情认真,俨然是主人家的姿态。
常大夫不由纳闷地挠了挠头。
这两人的关系他是越发看不懂了。
见老头快要把眼珠子瞪下来,沈春行没有逗的太过分。
“等会我带人去帮您打扫,怎么说都是我家二妹的老师,别说是清净,便是要别的,我也得给您办到呀。”
常大夫心里一动,没有多说。
授业者皆可称为老师,他自觉这一路教了那孩子不少,担得起这个称呼。
可若是想要正式拜师……那他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毕竟,自己从未有过收徒的打算。
“姐!你可算回来了!”沈鸣秋端着盘子从屋里跑出来,“快吃,还热乎着。”
两个丁点大的鸟蛋,仨孩子只分食了半个。
见院里多了俩外人,沈鸣秋警惕护住盘子,朝沈春行招手,“你吃一个,那半个就给奶!”
臭小子心里压根没有杨一。
眼前一幕实在令人心酸,可摸摸袖子,又啥都没有,常大夫只得尴尬地拂袖离去。
“那啥,我去溜溜食,等会再来。”
见其中一人还算识相,沈鸣秋嫌弃的目光落到了薛永安身上。
薛永安抿唇,似懊恼:“忘记让茂平把东西留下了……不慌,我这就去找片林子,打些野物。”
“可拉倒吧!”沈春行翻个白眼,把纸袋丢给沈鸣秋,“我怎不知家里惨到这地步,要六个人分食俩鸟蛋?”
沈鸣秋打开一看,见是包子,掰了半个,嘴里含糊地打起马虎眼,“没错啊,鸟蛋是只有两个。”
沈家虽穷,但向来最会找食。
臭小子就是想把人隔应走。
“行了,有的吃还堵不上嘴,以后你对他客气点。”
瞥见杨一从后院翻进来,沈春行把沈鸣秋赶进屋。
沈鸣秋不甘地扫眼薛永安,只把这话当耳旁风。
大姐什么都是对的,唯有眼光太差!他得帮忙盯着!
“如何?”
杨一摇头,“没追上,我去时人已经死了,只留下些足迹。”
沈春行顿感意外。
她还以为那些同伙是被杨一引走。
昨夜她便看出老汉死期将近,心知今日要生事,特地让杨一去盯梢。
没想到竟还是有意外。
沈春行与薛永安对视眼,在让杨一进屋吃早食后,她往墙角处立起一个土堆,随后从令牌空间内取出三根线香点燃。
烟味浓郁刺鼻,乃是乡下走庙会时所用的最便宜的那种线香。
可她神情肃穆,再无平日里的闲散之态。
朝着北方拜了三拜后,将其插进了土堆上。
“一缕青烟敬苍天,老白老白你速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