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赶路多有不便,只能将鱼简单料理。
杨一默默去生了火,又打来河水,将剖好的鱼块一一清洗。
相较于旁人的惊讶,他似乎对此间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太在意,只顾做好自己的活计。
“谢……”薛永安把刀放进木盆里,顺势净了净手,刚道出一个字,便及时顿住。
他看了眼去削树枝的杨一,悄悄朝蹲在旁边翻弄鱼块的沈春行问:“这人是,你爹?”
“咳咳咳……”沈春行好悬没被口水呛死,伸手摸了摸薛永安的额头,又摸摸自己额头,很是神奇道,“你老实跟我说,你脑子还能治好吗?”
“我姓沈,他姓杨……再说人家长得有那么显老吗?”
薛永安讪笑。
在这之前,他压根没在意过外面这些人,只等养好伤,便一走了之,天南地北,总能有寻到她的时候。
沈春行一看他那样子便明白过来,提醒道:“我如今姓沈,名春行,你可千万记住,别喊岔了。”
“沈春行,沈春行……”薛永安反复念叨上几回,忙介绍自己,“我还姓薛,薛永安,字怀瑾。”
沈春行拾了些鱼块放进瓦罐里,准备拿去炖汤,闻言站起身,笑笑:“整挺好,以后我还能叫你阿淮。”
她一动,薛永安立即起身跟在后面,微抬起苍白面庞,盯着头顶树冠,试探着说:“那我喊你……春春?”
“……”
沈春行用眼神拒绝,并投以劳动攻击——她把煮汤的大勺塞到薛永安手里。
“别,我怕侵权。”
作为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并被拉去网吧通宵打过游戏的三好网民,薛永安秒懂,顺势蹲到柴火堆旁,将马夫茂平送来的盐巴大料撒进吊罐中。
“那我以后还喊你酥酥。”
她上辈子的名字是苏梨,这辈子的闺名虽与这两字都搭不上关系,可当作女儿家的小字,倒也不没谁会特地计较。
两人说着话,把一锅鱼汤熬出了香味。
杨一将串好的鱼拿过来,薛永安很自然接过,友好地要来菜刀,手脚麻利地给鱼块打上几个刀花,再涂抹上些调料,最后斜插在火堆旁。
间距分布均匀,竟像是精心计算过般。
刚走到近处的蔚达不由怔住,眼神复杂地扫了眼那鱼串,“以前怎不知薛贤弟会厨艺?”
君子远庖厨。
施行的乃是仁道。
可对于如同薛永安这般的酸儒而言,便是最好的理由。
这个满嘴孔孟之道,却迂腐不知变通,恃才傲物,偏偏看不清自身处境的人,竟会为了一个刚讨来的丫鬟而放下架子?
蔚达是不信的。
他扫开脚边落叶,径直坐下,淡淡道:“难得开次荤腥,不介意让我打打秋风吧?”
“不介意不介意……”
刁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很别扭。倒不是她小气,而是闹不明白如今这情况啊!
大丫头发疯是常有的,可这县令跟蔚大人……又算怎么回事?
一时无言。
几人守着火堆慢慢等着。
香味渐渐变得浓郁,直把四周所有人家的伙食都给比下去。
“同样都是炖鱼汤,怎就那边的闻起来特别香啊……”
“瞎了你的狗眼!那可是县令大人亲手所作,能不香吗?”
“实话实话……我刚还偷偷同情过沈家,以为那么好的鱼要白瞎了……”
鱼汤中放了两枚煎蛋,被炖至奶白后,又添了些采来的菌菇。
一碗下肚,寒意四散。
忍了许久的沈鸣秋终于没忍住,偷望眼薛永安。
这个老色鬼胆子虽然大,手艺倒不错。
大姐什么都好,就是对厨艺不开窍。
以往家里都是刁氏做饭,虽有沈春行在旁提意见,可做出来总差点意思。
如今喝了这碗汤,沈鸣秋才知晓,何为口腹之欲。
蔚达喝完一碗汤,又盛了一碗,接着便把碗放下,婉拒了沈春行递来的烤鱼。
“等会我让人送些粗盐来,许用得上。”他站起身,默了会儿,又提起方才的问题,“仁美兄应该也不知,你有如此好手艺吧?”
正忙着给手中烤鱼挑刺的薛永安,闻声抬起头,略沉吟:“些许小技,不值一提。”
蔚达深深看眼他,转身离去。
等人走后,薛永安把挑好刺的鱼递给沈春行,压低声音问了句:“我今日表现的是不是太过明显?”
“是。”沈春行如实点头,不是很在意地啃了口滋滋冒油的鱼肉,“但问题不大。”
一个被贬至边关的天才县令,想也知其在京中是何处境,身旁又只跟着一个管家娘子和车夫,便是作出如何离谱的举动,也自有人能替他找好“缘由”。
“再说,咱俩还用在意这些?”
沈春行伸出手,薛永安立马会意般与其轻击一掌。
是啊,两人既已重聚,天底间,便再无可畏惧之事。
她既想护着沈家,在这世间走上一遭,他唯有顺着陪着,把这出戏唱下去。
两人交头接耳,在火光映衬下,尤为显眼。
沈鸣秋突然把吃剩的鱼一丢,拉起小老四便要回板车上睡觉。
他果然还是讨厌这个老色鬼!吃着饭呢,咋还一言不合拉起手!
沈宴冬人小胃口大,冷不丁被拖走,乍着两只短胳膊呼嚎。
“饿饿!”
“饭饭!”
沈知夏忙过去解救他。
脱开钳制后,沈宴冬猫着腰跑到火堆旁,一手抓起一个鱼串,又猫着腰跑开——很讲义气地把鱼送给了自己的新朋友吴庆。
开饭时,吴家俩姐弟一直不肯过来,躲在远处啃窝窝头。
“吃饱了吗?”
见沈春行扫了眼那边几个孩子,回头便朝自己摆出关心脸,薛永安哪里还会不明白,摸了下鼻子,知趣地回了马车。
他是该仔细捋一捋这具身体的人际关系了。
“你俩到底咋回事?”
人一走,刁氏立马憋不住了,一屁股坐到沈春行身旁,瞪着两只眼紧盯住她。
大有,你今儿不掰扯明白,明儿我就敢去给那小子下毒的气势!
“我要是说,我俩一见钟情,你应该不会信吧?”沈春行砸吧了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