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夏抱着狐毛斗篷和莹心一并等在公玉府邸大门前,一见寂佩和澹台烬回来立马迎上。
寂佩将属于澹台烬的外衣换下,交给之夏,嘱咐道:“洗好晒干为姑爷收好。”
行过前院,中庭,她朝山湖书阁而去,澹台烬仍是步步紧跟。
“澹台烬。”
寂佩突然停下转身,险些与澹台烬撞个满怀。
他扶住她的双肩,下意识答:“我在。”
寂佩忽然想到破光阵前的最后一眼,猛地打开澹台烬的手,“跟着我做甚,你没有自己事可做吗?”
他想了想,“确实没有。”
“那你就去书阁待着。”
“好。”
他于纷飞大雪中目送寂佩消失在小路的尽头,然后真就去了书阁到半夜都没回卧房。
寂佩是一觉睡醒了才发现。
她揉了揉眉心,唤来之夏问:“姑爷人呢?”
“是莹心送了晚饭过去,姑爷好像一直在书阁没出来。”
“好,我知道了。”
之夏出去时被寒风一灌缩了脖子,“今儿这风真大啊……”
之夏的一系列动作都被寂佩看在眼里。
“冷吗?”她低语了句,穿戴好步履匆匆往书阁去了。
今夜无月色。
书阁里本有的亮光在寂佩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消失。
“澹台烬。”
没有得到回应,她便继续向里走。
四周黑漆漆一片,寂佩站定一团亮光自她手心生出,随即被抛向空中。
书阁顿时被照得恍若白日,也是那一瞬,寂佩的手腕突然被抓住,一股力道将她向下带去。
“我在这。”澹台烬半躺在台阶之上,手不经意地落在寂佩腰间紧紧圈着她。
几乎是本能,寂佩死死掐住澹台烬的脖子,冷声道:“放开。”
“不放。”
他似笑非笑道:“我竟不知你还会仙术,怎么不教教我?”
“你天生邪骨,一旦成为魔神,不需要我教你也可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点萤火之光怎能与你争辉?”寂佩盯着澹台烬,眼底如一潭死水,幽秘森冷令人生畏。
“你自己不也不知道如何让我成为魔神,那还有何好说的?”他敛下眼帘,慢慢松开了寂佩。
“有法子。”
澹台烬楞地看向寂佩,她并拢两指沉而稳地戳在他的胸口,看着他说:“杀了叶夕雾。”
“铲除这个绊脚石,你迟早会是魔神。”
“这么肯定?不过叶夕雾和我成不成为魔神有何关系?”在他的印象里,叶夕雾只一个痴恋萧凛不得的蠢笨之人,值不得寂佩如此放在心上,若非叶夕雾,他们也做不成夫妻。
“若我说,叶夕雾会阻你,甚至会杀了你呢?”
澹台烬却笑了,“阻我?阻我成为魔神吗?难怪你想杀了她,但为何你不动手要我去?”
“你我夫妻,没必要分那么清楚。”寂佩撒了谎。
“是我们,你说过的。”澹台烬温声提醒道。
他盯着寂佩,企图捕捉她眼底的任何一丝变化。
又是这个眼神……
寂佩直接抬手捂住澹台烬的双眼,“你病才刚好,回吧。”
她脱离他的怀抱。
光亮已经散去,澹台烬仿佛又回到了他冰冷漆黑的世界。
也不等等我……
正想着,一只玉手出现在他眼前。
“走。”
寂佩折返了回来。
她不看澹台烬。
因为不知道怎么了,她已经无法直视他。
按理来说,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这样,可自己明明一直坚守着初心,并没有做错任何事,自己只是想让澹台烬活着,成为魔神……
之后几天,寂佩只出去过一趟,其余时候都跟往常一样,看看书,写写字……
但澹台烬总觉得寂佩哪里不一样了,是以便常跟着她打量她。
寂佩不管也不搭理他,不过出去的那一趟,她将他捆在了卧房里。
“你放开我。”
“不行。”她挥手闭了房门,还顺带封了澹台烬的声音,然后又唤来之夏和莹心,说:“姑爷在午休,不要打扰。”
但这都还不是最绝的。
澹台烬招去乌鸦继续跟踪,却被轻而易举识破。
“省点力气吧。”然后寂佩用术法掩去行迹,彻底消失。
真是变态的愈发莫测了……
一天,两人正窝阁楼上赏雪。
之夏急急跑来,“小姐小姐,宫里来旨,让姑爷入宫面圣。”
澹台烬想了想,没想到盛王会召见他的原因,复又看向寂佩。
“我也不知道。”她耸了耸肩,一摊手,“这样吧,我随夫君一起去。”
自进入宫门,夫妇二人便由人看着领着径直往大殿而去 。
吴总管拦下寂佩,“公玉小姐,陛下只召见澹台世子一人。”
“明白,我且就在这等着。”
待澹台烬进去了,她方才好好瞧瞧这离开好些时日的皇宫。
若再走一遍过往之路,想来不久她便会率景国的铁骑踏破此地。
见着寂佩的宫人,难免少不了议论两句,她听了也就听了,并不在意,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么些话术,没什么新意。
大殿内,澹台烬穿着前不久买的新衣,恭敬地立在那处,他与盛王隔着一帘黑幔,盛王是何表情他看不见,只听得到声音。
“这是一封从景国来的书信,是宫里寄来的,你想看吗?”
“不想。”澹台烬回答的干脆。
“想要得到亲人的音信呢是人之常情,你说不想反而诈伪了。”盛王试探道。
“景国于我远在千里之外,此生再不踏足,景王于我,也已遥隔二十载,此生再无相见,陌路人,异乡地,我不关心,也不必关心。”
“当真不关心?”盛王笑着反问,“你可知景王澹台无极就要病死了?”
“你的兄长澹台明朗被封为了储君。”
澹台烬有了猜测,但态度仍是平淡。
“知道了,多谢陛下。”
盛王眉宇间出现几许厌恶,肃声道:“澹台明朗野心勃勃,近来屡动干戈,他这个做兄长的从未顾及过你这个当弟弟的安危和处境,你不怕孤把你的人头砍下来祭旗吗?”
“澹台明朗于我而言不过是有着兄弟名分的陌生人,他自然不会顾惜我的性命,若陛下拿我祭旗只怕正遂了他的心意。”
澹台烬的话与萧凛的如出一辙。
这也正是为何盛王要召他问上一问。
“他如此不容你,你难道没想过要回到景国,取回属于你的一切吗?”
若可以,放澹台烬回到景国,搅浑了水,倒也不错,至少证明澹台烬这个景国质子并不是毫无用处。
若不可,人便没必要再多留了,省得到时多出个祸患得不偿失。
盛王的话已说得明显的不能再明显,再蠢钝的人该也能读懂。
不过澹台烬实在没心思为一群不相干之人的野心挖空心思去搞一出鹬蚌相争的戏码。
“陛下,我离国数十载,身如飘蓬,景国臣民认的是澹台明朗,景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况且人各有命,王位、天下这些就由他人去争吧,我只愿与我的妻子平安相守一生直至终老。”
“听来,你们夫妻关系甚是和睦啊。”盛王不掩讥讽,似是知道些什么。
“既是如此,那今日便当孤多此一问了,你回去吧。”澹台烬行了拜礼转身出去。
听了声儿,寂佩回过头,澹台烬还是吴总管送出来的,不错,倒比预想中快许多。
“小姐世子慢走。”吴总管盈盈笑语中夹杂着几分不屑,但这也是宫中人的常态。
寂佩不管那些,福了福身子道:“吴总管可有空闲再多送我们夫妻二人一程?”
吴总管堆满褶子的脸一僵,不明白寂佩此举为何,“就一程,寂佩定不让总管白跑。”
吴总管好歹是宫里的老人了,见她坚持当即明白过来,点头哈腰道:“小姐请吧。”
澹台烬默默地看着,心想寂佩没有理由甩开他,到时一看一听便知她在盘什么。
可出乎意料的是,寂佩只在宫门前给了吴总管一块玉佩,还说:“我和夫君之前离宫匆忙还没来得及谢总管多年照拂,家中无甚钱财,这便全当我的一点心意吧。”
“这……”吴总管的表情说不上是惊喜还是失望,玉佩是价值不菲,但俗物终究是俗物。
“吴总管别嫌弃,这玉有来头。”寂佩平静道。
“哦?”
吴总管的眼睛亮了亮,显然是生了兴趣,“小姐不如同奴才讲讲?”
“这是当年叶二小姐满心欢喜打算赠予六殿下的生辰礼,是对称的双玉佩。”
“多的寂佩也不好说了,改哪天吴总管亲自出了宫,去城西的当铺用它换些财宝吧。”
“公玉小姐有心了。”
见对方明白了,寂佩便领澹台烬走了。
“你方才话中分明是刻意提及萧凛和叶夕雾还有城西的当铺,让他上心,你想做什么?”
两人不急不缓地行在街中,寂佩听到了也不加理会,仍由澹台烬的话被风吹散。
他有他的坚持,而她有她必须达成的使命,既冲突了,那便各尽所能,各行其是。
看看到最后,谁会赢。
叶府,叶夕雾正急得跳脚,因为寂佩的存在,她压根儿找不到一丁点近身澹台烬的机会。摧毁不了邪骨,阻止不了魔神降世,那还不如让寂佩一剑杀了来得痛快!
“啊!”
叶夕雾重重锤了两下快要炸掉的脑袋,还是没法子。
“怎么了小姐?”春桃以为是叶夕雾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冲进屋子,好在只是头发乱了。
“春桃,你说有没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离澹台烬近那么一点点?”叶夕雾双手撑脸瘪着嘴。
春桃哽了一下,大脑有瞬间的空白,犹豫了一会儿,问:“哪种……近啊……”
“身体上那种。”叶夕雾想也没想回答道。
确实嘛,可不就是?
“小姐!你没事吧!?”春桃冲到叶夕雾面前,皱着眉一脸焦愁地伸手探她额头,“没发烧啊,该不会是撞坏脑子了吧,还是上次被吓着了?我去叫大夫,这事耽搁不得!”
“没有,都没有!回来。”叶夕雾朝春桃勾勾手,“回来,我就随便问问别紧张。”
“我的好小姐啊,这可不能随便问。”春桃强行稳住心神,循循善诱道:“且不说小姐您爱慕的是六殿下,澹台世子他是别人的夫君啊,小姐你这想法它……”
“不道德!”
“你想到哪儿去了!?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三个字!”叶夕雾作势要敲春桃脑袋。
但仔细一想,春桃的话在理,寂佩与澹台烬是夫妻,住在公玉府邸,她是当真没法子。
叶夕雾收了手,丧气道:“我就是……”她换了说法,“就是有些好奇他们二人,想近距离观察观察,没别的意思。”若再拖下去,怕就晚了,再没法补救了。
春桃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就知道问你也没用,行吧,我自己去想办法。”
“保密啊,不准告诉任何人。”
“知道知道,春桃一定守口如瓶。”这是能说的吗?显然不能啊,这让人听了去还了得?
小姐怎么就突然惦记上有妇之夫了呢?奇怪……约莫真摔伤了脑子又或是被六殿下伤透了心?
春桃望着叶夕雾小跑出府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声,小姐啊,不对!自己怎么没跟上!
“小姐!等等我!”
春桃好不容易追上叶夕雾,两人一前一后朝公玉府邸走近,却又害怕太近被发现。
“叶夕雾?”
“啊!”
澹台烬下意识按住耳朵,这叶夕雾也太一惊一乍了,下次不喊为妙。
“你,你,怎么就你一个人?”
澹台烬摊开手,挑眉道:“不行吗?倒是你们,鬼鬼祟祟一路了,是想到府上做客?”
从那日盛王宫回来后,寂佩已经好几天不怎么管他了。
她还总挑莹心和之夏忙的时候让他出去买东西,但今儿寂佩点名要的糕点,他没买到。
“不想!”叶夕雾拒绝那叫一个干脆。
“哦。”澹台烬往前走。
“你别过来!”
叶夕雾很想淡定,但一想到五百年后他那嗜血的模样,她就后背发凉无法控制的紧张。
虽说澹台烬看起来还没有衡阳宗的狗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