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烬抬眸,凉凉道:“我要回府,是你挡了我的路。”
“这样啊……”叶夕雾尬笑两声,咽了咽口水,拖着春桃让开道。
“那什么,我先走了,来日再会……”
不行!
黎苏苏,你还有任务呢!
她一下停住脚步,回头就与春桃头碰头磕上了。
“小姐……”
“不好意思啊。”
“澹台烬!”
叶夕雾刚出声叫住他,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便被街道两端突然涌现的禁军团团围住。
这是怎么一回事?
别说叶夕雾一脸懵,澹台烬也是费解。
一道明黄的圣旨映入眼帘,禁军头领肃声念道:“柱国大将军叶啸与六皇子萧凛勾结,意图弑君夺位,现证据确凿,着令收押,若有顽执抵抗者,杀无赦。”
“不是,这肯定有问题!”叶夕雾被两个士兵狠狠压下。
她希望这是个误会。
她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就死了。
她还要改变魔神屠戮苍生的命运呢!
“有没有问题圣上说了算,带走!”就这样,叶夕雾锒铛入狱。
在皇宫地牢中,他们一家人团聚了,当然也少不了萧凛。
他说他本是去求父皇赐婚他与叶裳,没成想话到一半就生了此变故。
挺好,勉强算半个叶家人,难怪盛王不顾父子情立马就把你抓来地牢了。
这要是当叶啸问萧凛,可知是谁设计陷害,他却是无奈摇头。
更好了,彻底没指望了,连是谁下的黑手都不知道,完蛋了……
叶夕雾一屁股坐下靠着墙心下感叹这做人真难,模样颇为神伤。
她对面牢房的祖母见了,伸手想安慰叶夕雾,但实在够不到,只能哭腔道:“囡囡啊,不怕不怕,会好的,都怪你爹!”
叶啸听着自家母亲对自己的埋怨,心里很不是滋味。
盛王忌惮叶家权势过大,所以近些年他便尽可能地放权袖手在家,却还是被有心人惦记上了,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真真是好计策,不仅解决了萧凛这个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还放倒了叶家。
朝堂上的敌人或明或暗,是难提防,但如此大的罪名,竟是让他们莫名其妙地就着了道,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温水煮青蛙也不过如此了吧,怕是有高人在暗中助其他皇子夺权啊……
萧凛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确实是不清楚那幕后之人是谁。
公玉府
叶啸和萧凛惦念心中的幕后高人正悠哉悠哉地品着茶与自己对弈。
“回来了,我的东西呢?”
“店家说卖光了,让我明日再去。”
寂佩似乎并不意外,点点头,“好,那你明日早些去帮我买。”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看澹台烬一眼。
“叶家和萧凛……是你做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用了肯定的语气,是因为那日夜里寂佩说要杀了叶夕雾?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是我。”寂佩落下一子,棋子与棋盘碰撞出声,隔在他们中间。
“那萧凛呢?”
“成事需要有人牺牲,恰好那个人是萧凛。”
寂佩抬眸,是很好看的一双眼睛,眼里闪着微光映着他。
有人想拉萧凛下水,那她便推波助澜一手,借势除掉叶家叶夕雾。
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寂佩的眼睛,澹台烬突然想明白了刚才那个问题,不是因为她说让他杀了叶夕雾这个绊脚石,而是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如果非要形容,过去的寂佩如同一块白玉,不染尘埃,无暇美好,现在她就似黑墨,冷而无心,仅仅一个眼神便令人生畏。
她不是她了。
他肯定。
寂佩收回眼,着手收捡铺了满盘的黑白棋子,“别这么看着我。”
“说起来,这事儿还有你几分功劳。”
“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
只一瞬,澹台烬便联想到了这几日寂佩让自己带出买回的东西。
他掏出因没买到糕点所剩下的碎银摊在手心,不过眨眼功夫,碎银便成了信条,拆开来上面写的正是萧凛与叶啸的“密谋”。
“这些天我用了障眼法,别人眼中的你都不是你,就跟这碎银一样。”
“所以其实这些指向萧凛的证据都是由我传递出去的。”澹台烬一握,将纸条紧紧攥着,有些失神,“那为何今天叶夕雾认出了我?你故意的,你不信我,你一直在监视我。”
寂佩起身,负手于背,“质问我,生气了?”
她冷冷一笑,“澹台烬,你敢保证这些天没有一刻想去找叶夕雾?”
澹台烬眼底划过一抹惊异,寂佩走到他身侧,微微侧目,“想知道些什么呢,是想知道我因何突然就想杀了她?”
“因为你。”寂佩回答道:“不过放心,凭叶夕雾那点本事还斗不过我,但如果今日.你真的问出了口,那么今日便是她的死期,我说到做到。”哪怕冒着被天雷劈散架的风险。
“你不是公玉寂佩,她不说会出这样的话。”澹台烬抓住寂佩的手腕,扯过她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肢体的接触告诉他,她是那个她,可眼神呢,怎就突然变了?
“人都是会变的,之前的公玉寂佩待你那般糟糕,有何好惦念。”
用五百年铺就一条满是血肉仇恨的魔神之路,如今她初心依旧不变。
澹台烬松手,放寂佩离开。
他望着前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当年领自己进门的公玉寂佩,那个握着他的手喊他夫君,说今后的路我们便要一起走下去了的人。
那个你多好……
在黑暗中是你照亮了我,让我慢慢知道何为温度,可现在光怎么也慢慢黯淡了……
入夜后,澹台烬端了热粥到寂佩跟前,“莹心做的。”
她看了眼,视线又落回书本上。
“放下就出去吧。”
澹台烬没有动,“我看着你吃完再走。”
寂佩抬眼,“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想让你趁热吃点,天冷容易凉。”
他第一次觉得七情淡漠有些好处,那就是撒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
寂佩用勺子在清粥里打着圈,热气便冒了出来,她突然道:“萧凛知道是谁陷害他又如何?他无法自救,便没人能救他。”
澹台烬喉头一滚,说:“整个盛都只有萧凛真心待我,我不想他死。”
“可你不够强大,你救不了他,而且他是否真心你又如何知晓?”
寂佩放下勺子,紧紧盯着澹台烬,“或许萧凛只是因为你乃景国质子,你关系到整个盛国,你出事了景国便有了发兵的借口。”
他的眸色渐渐变得冰冷,她便不再继续下去,现出一抹暖色。
“其他人的命不过附带,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你若能取了叶夕雾的性命,那么留萧凛一条活路也不是不可以,需要时间考虑吗?还是说你初心不改,依然想让我喝下这碗有料的粥。”
“没必要了。”
寂佩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不在意罢了,这点伎俩她压根儿瞧不上。
“那你可以端给你的粥出去了。”寂佩冷声道。
不知为何,从五百年后回来的她一见着澹台烬心里就有说不上来的感受,闷闷的,堵得慌,特别是每当提起叶夕雾想到黎苏苏,又或是澹台烬为别人违背她的时候,她最为难受。
破光阵前,他抱住她阻止她杀了黎苏苏的那一幕怎么都挥之不去。
自己究竟怎么了?
正想着,澹台烬的一问将寂佩远走的思绪拉回。
“公玉寂佩,现在的你可还记得欠了我什么?”
“什么?”她皱眉,过往一一掠过,“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澹台烬蹲下身与之保持平视,盯着她的唇道:“一场洞房花烛夜。”
她的眉眼瞬间舒展开,竟露了惊恐之色。
澹台烬一笑,似是很满意寂佩的反应,牵住她的手,慢慢靠近……
“书中言,人无信而不立,夫人答应我的洞房已拖了许久,今日该兑现承诺了。”澹台烬按着寂佩的后脑勺不允许她往后退。
寂佩闭眼忍耐着,就在澹台烬的吻落到唇边的那一刻,她心猛地一缩。
“澹台烬!”有法术的加持,寂佩推开澹台烬轻而易举。
自己这是生气了……
气什么?
又为何生气?
“夫人何故气恼?”
澹台烬用手肘撑着上半身,笑得邪魅。
“滚出去!”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生气的样子,但你我夫妻做这事本就天经地义,为何拒绝又有何好气?还是说你心里始终过不去盛王宫中我与叶夕雾结春蚕作用下的那一晚?”
“闭嘴!”
澹台烬放肆大笑出声,“你就是在意了,装什么无动于衷?”
“我让你闭嘴!”
寂佩一把掐住澹台烬的脖子。
“掐死我呀,掐死我由你来当这魔神,应该不错。”他闭着眼,额上青筋暴起。
“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寂佩手上加大力度,指甲便狠狠嵌入澹台烬的肉里。
澹台烬笑不出来了,她也红了眼眶,但她自己不知道。
她突然想到了叶冰裳与萧凛,过去的他们也曾这般相对,叶冰裳亦掐着萧凛红着眼吼道:“你问我为何背叛你?好!我回答你!我要体面的活着,你给不了我的,自然有人能给。”
国破家亡,萧凛作为盛国储君,他没有选择,他需战到最后一刻,直至倒下气绝。
当时萧凛说了什么?
好像什么也没说。
对,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看着叶冰裳落泪。
寂佩不懂那泪是对他对自己被背叛境遇的悲泣还是为一直以来受尽冷眼如履薄冰的叶冰裳感到伤心,而叶冰裳到死也不知道萧凛对她的感情不是因为那多出的一根情丝。
他在生命的最后亲手杀了他不顾反对求娶而来的妻子,他的此生挚爱,他的一见钟情……
寂佩只记得在她和澹台烬成亲后不久,萧凛便被下旨封为宣城王,娶来柱国大将军叶啸之庶长女叶冰裳为侧妃,他们大婚那日,向来循规蹈矩的萧凛竟亲自登门公玉府为她和澹台烬送了两杯喜酒。
那日的萧凛真的很开心,寂佩从未见过他那样明媚的笑容,美好程度不亚于诗中常提的山茶花。
“祝你们,百年好合,携手白头。”
“会的,我定永远爱她敬她。”然后萧凛又转向澹台烬说:“好好学着些。”
澹台烬回:“好。”
叶冰裳眼中的不可置信慢慢消散,萧凛抱着她缓缓闭眼,寂佩始终冷眼旁观。
萧凛不死,盛国残部永难消,留下叶冰裳的性命,利用这颗棋子正正好促成一盘大获全胜之局,但萧凛杀了叶冰裳在寂佩意料之外,不过目的达到就好,其他不重要。
最后,寂佩将萧凛与叶冰裳用火烧了葬在一处,为他们求了轮回,算还了那杯喜酒。
……
寂佩松手,澹台烬瞬间活了过来,他双眼充血盯着寂佩,生生有了几分可怜无辜。
“不杀我了?”他用手捂着红了一圈的脖子艰难出声。
“为什么要杀你?”寂佩这话细细听来不像是在反问澹台烬,倒像是在问自己。
她恢复平静,微微一笑道:“魔神你做不做,萧凛他死不死,都由不得你,百年千年,只要东西在你身上,我就一定能成功,我等得起。”
“为什么非得是我。”
寂佩起身的动作一顿,这是澹台烬第几次问了?
记不清了。
“我说过,是它选择了你,你才成为了必须,懂吗?我劝现在的你少和我对着干,否则……”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好,既然你想我成为魔神,那我便乖乖听你的话,叶夕雾我也会想办法除掉的。”
澹台烬改口的突然,这让寂佩始料未及,这其中或许他有别的打算,但没关系。
不重要。
几日过去了,盛王仍未降下对叶家和萧凛的责罚,连消息都是封锁的,估计是恐伽关生变。
毕竟叶三叶清宇尚未归都。
澹台烬传于萧凛的消息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他没有点明是谁所为。
只言让他着人调查字迹、来往书信的接手人以及最终是何人呈交物证到盛王眼前。
凡不真之事,哪怕是用仙术也定少不了破绽,更何况寂佩仅仅是想取了叶夕雾的性命,对萧凛算不得上心,便还是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