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帮了万昆,做了不被纪言允许的事。
现下,她正在用她的态度提醒他。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是可以很轻易回到最初的,那个不曾相识的世界。
那一夜,陈金默辗转难眠,似乎还听到了警笛声……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收拾去了书店,纪言最在乎的莫过于此了。
“听说了吗?昨儿晚上死人了!”
“又跟你家没关系,你激动个什么?”
“旧厂街的地头蛇王老大知道吧?死了,被警察毙的,听说被撵了半条街,死可惨了。”
“少关心吧。”
陈金默正在两个男子背后的书架整理书籍编号,恰巧听到了这段窃窃私语。
难怪呢……
他眼珠子转了转,停了动作。
那天纪言和陈泰到底说了什么?她是知道叫人砸店的不是万昆?
对,纪言知道!
他瞳孔一震,心下一片骇然。
午间,陈金默关店回家,纪言正蹲在那看电视,精神头明显好多了。
他在门口立了会儿,才低着头走进去,“地上冷。”
“垫毯子了。”纪言说话了,看着心情不错。
陈金默眼神闪烁了两下,直接弯腰将纪言打横抱起,张了张嘴,说:“那也冷。”
“你有话想跟我说。”
他将纪言放在躺椅上,“没有。”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纪言抱着毛毯,微微歪头。
陈金默没有看纪言,他坐去旁边的椅子上,犹豫了好一阵才开口,“王老二死了。”
对此,纪言并不感到意外,“我知道。”
门口的鞋没有半分动过的痕迹,说明纪言这三天并没有出去过,她从何得知?
难道王老二的死和纪言有关,是陈泰动的手……
“早上万昆来找过我。”
他一下愣住了,忙问道:“王老二的事是他告诉你的?”
“是啊,不然呢?”纪言反问。
“没,没……我还以为……”陈金默有些心虚。
“以为什么,以为是我叫警察杀的王老二?我在你心里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啦?”
纪言咳嗽了两声,撑长脖子盯着陈金默,气氛虽说不压抑,但也算不得轻松。
“不是!是我多想了。”
“哎,王老二出事,小昆哥作为手下人不应该在警局做笔录什么的吗?怎么一大早来找你?”
他慌忙转移话题,正正好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纪言瘪瘪嘴,“一口一个小昆哥叫得是不是太亲热了点?”
陈金默刚想解释,纪言却是不想得个答案,继续说道:“他又没犯法,自然是做完笔录就被放出来了呗。”
陈金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没犯法?”
“是啊,不然你小昆哥哪敢碰什么政体,不被抓都得靠求神拜佛。”纪言轻飘飘说着。
“中国是一个法制国家,我们都应该遵守法律,但在资本原始积累阶段,使用一些低级手段,这都难免,福特一世是这样,老洛克菲勒也是,包括比尔盖茨在创建他的微软帝国初期,也会做出一些摆不上桌面的招数,可王老二就不一样了,他杀人啊。”
“死了也好。”纪言的视线重新挪回到了电视,
过了阵儿,陈金默还没缓过来,纪言笑问道:“小默,你知道这几天我为什么生气吗?”
她的目光乃至于心思全在电视剧上,就像是随口一问,可陈金默却被吓得大脑出现短暂的宕机。
“不知道……”他摇着头,凭本能回答。
“我在想啊,我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咱们小默不适合做池中鱼,该是翱翔的鲲鹏。”
纪言看向陈金默,微眯双眼,很不能理解地说道:“你不是觉得我想不到,猜不着,你是有那个胆子骗我,为什么?因为我是你姐?所以你就拿着这个身份骗我,设计我?”
“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你在整件事情里充当什么角色,又都究竟做了些什么,我都不知道,但你和万昆设套给王老二,害店面被砸,我会记在你们的账上,再有一次,一并讨还。”
“纪言,我只是想帮你,我不想做个傻子,不想事到临头帮不到你。”
“不需要!”
两人的情绪激动起来,陈金默腾地起身,指着地狠狠道:“王老二就该死!他只为了和陈泰争一块地皮就要将五年前的黑锅扣你头上,威胁你办事,这样的人留着就是个祸患!”
“被人当枪使还乐在其中,自作聪明!”纪言吼道,额头上的青筋瞬间暴起。
“难道不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吗?”
纪言自嘲一笑,“是,都怪我,怪我把你护的太好。”
他反应过来话说重了时,已经来不及了。
纪言闭眼平复情绪,几秒后再睁眼,眼底的愤怒已然淡不可见,她冷声警告道:“陈金默,我讨厌欺骗,骗我可以,别让我知道,这是底线,再有下次,我们……”
“就走到头了。”
“纪言……”他怕了,低头妥协道:“我错了,我不该轻信别人的话,不该擅作主张。”
“我没想到王老二会那么大胆去砸书店,我知道错了。”陈金默扑通一声跪在了纪言跟前。
“起来。”
“纪言,不行你就打我一顿出气吧。”
纪言无动于衷,重复道:“起来。”
陈金默仍旧用着他那双含情眼盯着纪言,眸子里圈着泪水,说不出的可怜委屈。
纪言心里的火气竟是不减反增,她将毛毯狠狠砸在陈金默脸上,“滚去做饭,你不饿我饿,吃完饭你想跪哪儿跪哪儿,跪多久都没人管你。”
“那我去做饭……”
这算是纪言给他的梯子,他要还不知趣,梗着脖子,那才是真蠢。
之后万昆的事陈金默别说参与了,连听见万昆的名字都绕道走,生怕纪言知道了,拿了户口本就把一拍两散的话落实了。
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行进,但终究是有地方不一样了……
1987年,因着学校是寄宿制,陈金默大部分时间不在家,只有节假日回家。
当然,他要愿意和朋友出去旅游,不回家,也是被允许的,纪言对他从不过多的管束,她觉得一定的社交很有必要。
不过陈金默一有时间都会选择回家,说是想多陪一陪纪言,怕她一个人孤单无聊,然而纪言忙得脚不沾地,压根儿没空理他。
王老二倒了,纪言还未还清的债务没了,书店的盈利也高了,不到一年时间,纪言就在新市区开起了服装店,与普通的进货销售差价不同,她的店走定制路线,每一款都按顾客的喜好设计。
早期,服装店全靠纪言各种形式的营销拉拢,凭着衣服的款式过关,价格定位公道,称得上物超所值,这种新兴很容易就被人接受了。
现在服装店已经进入正轨,稳步发展,但主要的接待对象一直都是权贵家眷,毕竟寻常老百姓也不会想花那钱去追求独特。
“言姐。”
“书婷?”
一个烈焰红.唇、气质卷发,复古港风妆造的鹅蛋脸美人气定神闲地走进店里,她身着修身干练的连衣裙,披着披肩,挎着精致适搭的小手提包,流苏耳环摇曳,一颦一笑尽显妩媚。
她和纪言站在一起,两种风格,就像两个世界的人跨时空相遇了。
“怎么这么没精神?”陈书婷牵起纪言的手关切道。
“有吗?”纪言想了想,抿唇一笑,“没化妆,看着气色差。”
“店里这么忙吗,连化妆的时间都没有?干脆雇人帮你打理好了。”
纪言笑着否了陈书婷的提议,“你知道的,这店离不开人,书店那边还好,哪天我抽空物色物色,找个负责的,我就专心待这边。”
“好,别太累。”陈书婷拍拍了纪言的手,满眼的心疼。
“知道。”
“你今天过来是打算再做一身衣服?还是上一套有什么地方不满意需要改?”
纪言认真问道。
“姐亲自操刀做的,我舍都不舍得穿,哪有什么不满意的。”
纪言领陈书婷坐下,帮她放好包,蹙眉道:“那是?”
陈书婷知道纪言隐约是猜到了,这才不甘不愿地开口,“是老爹,他千叮咛万嘱咐,非让我必须亲自跑一趟来请你。”
“请我干嘛?”
“还能干嘛,吃饭呗。”陈书婷盯着新上的甲油,摩挲着细小的瑕疵,瘪嘴道:“前几次的聚餐你全给拒绝了,他着急啊。”
“我是真的忙,现在手里还有十几个下周就要出的订单呢。”纪言扬了扬下巴,示意陈书婷看忙得热火朝天的工作间。
陈书婷看了一眼,视线重新落回纪言,“我没有不信,相反,今天其实我是不想来的,就别说什么逼你去之类的了。”
她摇头,“你是三十了,但你看你这店开的多好啊,嫁不嫁都能过好,再论相貌,姐,你看着比我还年轻,就这去给人当后妈?”
“这不典型的吃力不讨好嘛,再说了徐江那厮一股子莽劲儿……”
陈书婷没再继续说下去,总结来就一句话,纪言不能嫁徐江。
纪言挑眉,“你老爹要是知道你和我说这些,肯定生气。”
“就这件事上,我可不怕他,你看看我嫁的什么人,窝囊死了。”陈书婷丝毫不掩对自己老公白江波的不满,纪言来不及阻拦。
白江波是上湾沙场的老板,在京海的根基不深,也不如徐江得陈泰的喜爱,再加上徐江头上有人,他可谓是处处受压。
陈书婷是陈泰的养女,自小受其熏陶,娇生惯养倒也有手段有谋略,尤其是性子极为刚烈,所以她嫌弃白江波,纪言是完全理解的。
两年前陈泰介绍她们认识的时候,陈书婷还没嫁给白江波。
第一次见面,陈书婷以为纪言是自己老爹床榻上收的新人,本就心里不爽,而纪言又是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她彻底火了,叫了十几个人收拾纪言,没想到那些人反被收拾了。
纪言的本事让陈书婷无可奈何,而且就因为这件事,陈泰停了她调派下属的权利,这让陈书婷一度恼火,一点好脸色不给纪言。
但她们见面的次数不多,纪言只当她还是个小姑娘,不多计较。
直到陈泰在饭桌上宣布陈书婷与白江波的婚期,两人的关系才破冰。
陈泰并没有提前知会陈书婷,而是一言堂的决定了她的婚姻。
这是一场商业联姻,毋庸置疑。
陈书婷一声不吭坐在那,浑身散发着抗拒的气息,她只能当个哑巴。
其他人看在眼里,却也是一言不发。
只有纪言,“陈董事长,我个人以为婚姻大事最好由他们双方决定。”
当时所有人都看向了纪言,场面很是尴尬。
纪言的开口让陈泰始料未及,他默了半晌,才点头道:“小言说得对,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今儿就不论了,之后再说吧。”
饭局结束,陈书婷都还处于震惊中。
她想不通纪言冒着惹老爹不快的风险帮自己是为了什么。
“站住!”
纪言愣了一下,转过身,神情淡淡,“我吗?”
“是!”
“你刚才说那话什么意思?”陈书婷警惕地盯着纪言问。
“字面意思,我个人崇尚自由恋爱婚姻。”
“就这?”陈书婷讥讽一笑,不信道:“你拿我当小孩哄呢?”
“那我就再多说两句,白江波给不了你想要的,他不适合你。”
不远处,徐江的车和人已经等候多时,是陈泰让徐江送纪言回家。
“话怎么那么多,快点!”徐江不耐地吼道。
纪言垂眸压下厌烦,朝陈书婷微微欠身,“我走了,你自己考虑清楚,如果你需要我,就去我店里找我,凡是力所能及的我会帮你。”
“为什么帮我?”
陈书婷的声音很低,纪言已经走出两步,她以为纪言听不到,或是听到了也不会回答她,然而她又错了。
纪言站定,背对着陈书婷,望向远处,说:“我就是看不惯鲜花插牛粪上,白江波这人心眼小又没本事,而你,还算有魄力。”
陈书婷虽然看不见纪言的表情,但她知道,纪言一定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