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儿迈着金莲小步走上金銮台阶,在元诩身旁坐下不久,养心殿便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抬目,为首的是个脚步稳健,目光坚毅的中年人,他的脸上遍布风霜的痕迹,淳儿认得此人是裴洵的父亲裴修。
裴修身后跟着裴洵和大着肚子的太原公主,太原公主亲热的挽着裴询的胳膊,十分亲昵,淳儿忍不住盯着太原大了的肚子多瞧了几眼。
太原肚子大的吓人,说是七八月也有人信。而她和裴询一事,也不过才过了两三月,怎么可能有七八月的身孕。淳儿心里暗暗猜测,太原肚里的孩子,怕不是裴洵的……
裴询脸上面无表情,从始至终都没看太原一眼,太原却是满面春光。行至尉显业身边时,太原的脚步微顿,不留痕迹的撇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微笑着往前走。
裴询看见一旁坐着的淳儿,脸上的冰冷像是裂开了一条缝,沁出点点温暖。察觉到裴询的目光,淳儿朝他回以一笑。太原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头醋意翻滚。
裴修大步上前,朝元诩行礼:“微臣参见皇上,充华娘娘。”
元诩微颔首,上前几步扶起裴修,“裴大人请起。”
太原满面春光的说道:“见过皇上,充华娘娘。”
裴询冷声恭敬道:“臣拜见皇上,充华娘娘。”
元诩冷淡的朝她点了点头,太原接着说道:“此番进宫,是要感谢皇上替我二人赐婚,多谢陛下赐给我和裴询二人这样一段好姻缘。”
是不是好姻缘淳儿不知道,只是在场的除了满脸笑意的太原,其余三人皆是沉了脸『色』。
能够顺利嫁给裴询,自然少不了元诩的功劳。有元诩的赐婚,他们裴家哪敢说个不字?
淳儿将太原的得意看在眼里,心中暗替裴询不值。
裴修的脸『色』难看极了。太原公主一向花名在外,而今又怀了别人的野种,却堂堂正正的入主裴家,成为裴询的正妻,裴修心里实在是敢怒不敢言。
元诩看了看太原的肚子,询问道:“看皇姐的样子,怕是快要生产了,日后还是要小心走动。”
此话一出,裴询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神忍不住往淳儿那里瞟了几眼,裴修却是顷刻间就变了脸『色』。
只见裴修直挺挺的朝元诩跪下,目光坚毅,“皇上,您为裴家赐婚本事好事,臣感激戴德,可裴家是不会认这个孽种的。若皇上执意让整个孽障留在裴家,败坏裴家百年清誉,那老臣还不如一头撞死!”
裴修一口一个孽种,可见是对太原的孩子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裴大人,您这是作甚?”元诩伸手想要将裴修拉起来,裴修却是死也不肯起来,固执的说道:“陛下,老臣心意已决,誓死也要维护裴询百年清誉!!”
裴修是北魏的大功臣,而今又在朝中担任中大夫,在朝廷上下,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太原的孩子明显不是裴家的,元诩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裴修这样坚持,他也说不出劝慰的话来。婚事毕竟是他赐的,太原的这番作为,让他也面上无光。
太原心中多有不满,堂堂公主下嫁,又是皇上赐婚,对裴家而言,本就是光辉事件,这个裴修却如此斤斤计较,真是越老越讨人厌,但这些不满,她只能在心中说着,绝不敢当着元诩的面说出。
瞟见跪着的尉显业,元诩沉下脸来,“等到孩子生下来以后,交由尉家,由亲生父亲尉显业抚养,赐名尉彦,裴卿你意下如何?”
对于元诩的这番话,在场众人皆无意见。太原和裴询皆是无所谓的表情,仿佛此事与他们无关。裴修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裴询扶着他从地上起来。
孩子是尉显业的,淳儿瞧着还跪在那里的尉显业倒是十分惊讶,不过却也想通了,元诩让他跪在那里的理由。
听得这话,尉显业战战兢兢的应声道:“微臣遵旨,微臣一定会将这孩子好好养大,不会辱没了皇家体面。”
淳儿朝尉显业看去,只见尉显业的头更低了,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孩子的事算是解决了,元诩的心里却是更加的郁闷,自己的脸面,这下子也算是被太原给丢尽了。
现在多看太原一眼,元诩都觉得厌烦,便摆了摆手对众人说道:“没什么事的话,众卿就先退下吧,朕同潘充华还有话要说。”
裴修领着裴询出去,就连跪在地上的尉显业也跟着出门,太原临走前嫉恨的看了淳儿好几眼,淳儿却是觉得莫名其妙,现下殿里只剩下两人,元诩无力的靠坐在位子上,神情很是疲惫。
淳儿见状来到元诩背后,体贴的替他按摩着,并柔声安慰:“陛下,莫为了此事烦扰了,既然裴家肯接收公主,日后必定不会亏待了她,现在这个局面是最好的结果了,”
元诩长叹一声,愤愤的说道:“朕知道,只不过这个太原,真是一点也不让朕省心。而今既已嫁给了裴询,肚子里居然还留着尉显业的孩子,真是让朕丢尽了脸面!”
原以为太原嫁给裴询之后便会安分几日,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让他这个赐婚人两头不是人,一想到裴修视死如归的模样,元诩心中便一阵难受。
“皇上消消气。今日有了这事,想必太原公主会收敛许多,况且嫔妾看的出来,太原公主对裴询怕是真的有意,日后说不定会安分守己的过日子。”
同是女人,太原看裴询的眼神,她能感觉的出来,她是爱裴询的,只要裴询肯接受太原的过去,她肯定会为自己所爱收敛『性』子,安生度日。
元诩被她这几句话安抚,半晌才幽幽叹息:“但愿如此吧,太原二嫁,已属僭越,若再不珍惜,日后必定没有哪个男子肯娶她了……”
“长公主聪慧,定能懂的皇上一片苦心的。”
安抚好了元诩,淳儿也不忍心再继续打扰他,便起身告辞。
方走出养心殿不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凌厉的女声:“站住!”
回头一看,叫住淳儿的竟是本应离去的太原。
太原上下扫视了一遍淳儿,瞥见她一身素『色』衣衫,与路边的柳树一般稚嫩青涩,太原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接着扫过淳儿略施粉黛的脸颊,心里已有了比较,在她看来,淳儿怕是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裴询若是看上她,怕是眼光出了问题。
“听说你与驸马相识素久,有这回事吗?”
淳儿蹙眉,恭敬行礼,“太原公主,嫔妾与裴侍卫因皇上结实,虽早已认识,却极少交流。”
“本公主谅你也不敢。”太原的下巴已经快要仰到天上,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接着孤傲的说道:“庸脂俗粉也敢在本公主面前放肆,日后离裴询远一点,若是再让本公主瞧见你勾引他,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方才裴询看淳儿的那几眼,一直让太原心里耿耿于怀,所以才找了个借口,特地留下来等淳儿,为的就是要宣布主权,反正左右不过是个充华,太原再不得宠,处罚一个低贱妃子的权利还是有的。
“原来如此……”淳儿无奈一笑。
这下总算是知道了,太原方才在殿内为何瞪着自己……
太原自顾自的说,手缓缓抚『摸』肚子,“本公主最讨厌那些莺莺燕燕,讨不了皇上得欢心,就把眼睛放到别的男人身上,真叫人恶心,你若再敢接近驸马,本公主就叫皇上打断你这双贱腿!”
打断腿?
淳儿只觉得太原可笑,其身不正,却还在这里含沙『射』影的教训旁人,也不知她到底哪来的自信。
“太原公主,扰烦您日后看好自己的驸马,本宫可从未行过您所说的龌龊之事。有功夫在那里疑神疑鬼,倒不如好好培养一下夫妻感情,反思一下自己,莫要将过错都推脱到别人身上!”
“你这个小贱蹄子!居然敢如此跟本公主说话!”太原扬手就要打淳儿,甩出去的手却被淳儿轻易就抓住了,“公主还是自重,莫要像个泼『妇』一样在这里吵闹。皇上可还在里面呢,若是惊动了皇上,公主觉得皇上是相信嫔妾还是相信您?”
“你!”太原气的瞪大了眼睛,刚刚皇上分明不悦,现在若跟他的妃子发生冲突,皇上挤压的怒火肯定会爆发,这可不行……
她一把收回了手,最后也只是恶狠狠的跺了跺脚,放了句狠话:“你最好好自为之,日后莫要落到本公主手上!”
“嫔妾恭送公主。”看着太原气冲冲的离开,淳儿无奈的摇了摇头,带着楚歌回到延禧宫去。
等到两人离开后,英娥悄悄的从两人方才站着的柱子后面走了出来,脸上挂着阴暗的笑意,就连一旁的秋兰也看的心生寒意。
方才两人之间的对话,英娥躲在柱子后听的一清二楚。想不到淳儿居然有这么大的魔力,而今居然和裴询也扯上了关系。她若是不好好利用一番,又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英娥扭头,吩咐一旁的秋兰:“你去,将消息散播出去,就说是……”
传播速度最快的,便是些流言蜚语。不过半日,淳儿和裴询有染的消息,就在宫里穿了个遍。淳儿的名声也被毁了个干净,变成了众人嘴里霸占着皇上恩宠,又和当朝驸马暧昧不清的不守『妇』道的女人,简直快成了第二个太原公主。
延禧宫里。两名洒扫的宫女,干累了活,就在那里小声的聊着天。
“唉,你听说了吗?说是潘充华跟驸马爷裴询有染!”一个宫女神神秘秘的说道。
“当然了。”另一宫女干脆丢了手里的扫把,更加兴奋的回道:“我早就看出了这潘充华不是个安分的,要是没点儿手段,她怎么在后宫中一家独大?”
两人正说着,忽然觉得背后笼罩了一片阴影,回头一看,却是楚歌跟淳儿阴沉着脸站在两人身后。
本是一时无聊议论个八卦,没想到被淳儿的贴身侍女给听到了。那两个宫女吓得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求饶:“奴婢错了,望主子饶了我们两个吧。”
淳儿蹙眉,冷道:“这些话,你们是从哪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