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不按常理出牌了?”纯净高亢的男音忽然响起,众人抬眸朝外看去,只见元子攸穿着一身褐红『色』胸口绣着麒麟戏绣球图裘衫,领口袖口都用暖和的兽『毛』包裹着,檐式披肩衬得他高大威武,器宇轩昂,手中托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笼子,迈着悠闲的步伐缓缓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面容和蔼柔丽的女子拿着帕子捂唇轻咳,淡雅的水蓝『色』棉服衬得她清新丽雅,雍容华贵,两人同时抬腿迈过高高门槛。
元诩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与母后说起你呢,你们便来了。”
“该不会又在讲我坏话吧。”
抬眸,四目相对,李媛华脚步微微一滞,胡太后眉头轻挑,低语了一句,她怎么来了……
李媛华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微笑,浑身却没有一丝温度。
她生元子攸当日,丈夫元勰奉旨入宫,被高肇跟宣武帝联手构陷,赐毒酒一杯,出门时活生生的丈夫,回来时已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她抱着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孩子跪在棺材前,内心充斥着无尽的痛苦与悲伤,对天怒道,杀人者必遭报应。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孩子都已长大成人,但她心中的仇恨却没有减少半分,人们常说伤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忘却麻木,但她却觉得,那是爱的还不够深,恨得还不够彻底……
宫女太监们纷纷下跪请安,声势浩大的场面让李媛华从痛苦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元子攸随意摆了摆手,众人谢恩起身。
元子攸在胡太后跟元诩面前跪下行礼,笑意盈盈道:“子攸给太后请安,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容颜不老,艳冠青史,永远活得犹如少女一般滋润美丽。”
李媛华也紧随着跪下,恭敬道:“恭祝太后身体安康,福寿绵绵。”
“瞧瞧子攸这孩子嘴多甜啊。”胡太后撤下眼底的防备,站起身走到李媛华面前,亲自搀扶,亲和道:“快些起来,彭城王妃这些年身子不好一直极少进宫,今日居然为了承华的生辰来这坤宁宫,真叫人心中欢喜。”
论辈分,元勰是孝文帝之弟,也就是宣武帝的叔父,胡承华虽位列太后,但在叔母李媛华面前,还得自称闺名,这是规矩。
“太后说笑了,太后的生辰媛华怎敢不来。”李媛华不留神『色』的将手从胡太后手中缩回。胡太后眼底一暗,收回手,转身坐下并让刘腾赐坐,整个过程始终保持着疏离的笑容,但眼底却只有阴寒之『色』。
李媛华立即要谢恩,但身子刚刚弯下,便被元子攸拦住了,“都是一家人,母亲不用在意这些虚礼,若按辈分,皇上还是我侄儿呢,可我什么时候跟他讲究过这些。”
“不可胡言。”李媛华恪守规矩,一板一眼,所以有句话元子攸也没敢再母亲面前说,结拜三兄弟,他还自认大哥呢……
“王妃不必多礼。”元诩对这位极少见面的彭城王妃十分和善,转过头看向元子攸,被他手中拿的东西吸引住了视线,“你这是何物?”
众人都瞧过去,只见红布盖得严严实实,神秘至极。
元子攸拍了拍红布里的东西,得意的挑眉,“这可是我跟母亲花了数月功夫才准备好的朝贺礼,保管比大殿里任何东西都要奇特百倍。”
奇特二字,引得元诩跟胡太后相视一笑。
“看来今年这最奇之称,还真是吃香了,人人都来争一争。”
“此话何解?”
刘腾将刚刚议论的事一一道出,元子攸听完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元诩,见他满目悦『色』,悬在心中的那根弦松了下来,勾唇一笑道:“那本王是赢定了。”
说完,用力一掀,金丝鸟笼顿时呈现在众人眼前,里面关着一只彩『色』鹦鹉。
被孝真抱在怀里的波斯猫蓝『色』的眼球一动不动的瞧着它,很想跳下地,但李媛华素来不喜欢猫,孝真便不敢松手任由它下去撒野。
鹦鹉圆溜溜的眼睛正看着坐在高位的胡太后,胡太后身后有一扇窗户,因为屋中烧着碳火,奴才们怕熏着主子,所以打开了窗户,刺眼的阳光从胡太后背后透进来,鹦鹉翠绿的嘴巴开合,像人一样说话,“太亮了,太亮了!快把窗户关上。”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觉得新鲜极了,纷纷偷偷瞧上几眼。
连胡太后也吃了一惊,扶着檀香木桌子微微起身,好奇道:“这小玩意竟能与人一般说话?”
“你这是上哪弄来的?会学人说话的鹦鹉朕见过不少,但主动开口的却实在难得。”元诩也走到跟前观摩,鹦鹉脑袋左右晃动,呆呆的模样既讨人喜欢。
众人都沉浸在惊喜之中,唯独李媛华拿着帕子的手紧紧攥着,紧张到冷汗直发。
元子攸从小在黑暗的政治斗争中长大,他每走一步都经过精心的计算,也许现在看不出任何破绽,但在很久很久以后,却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元子攸笑的桃花眼微眯,拿出一把碎玉米放在手心喂它,“这可是我亲自去西域买的最好的凰头鹦鹉,羽『毛』鲜艳淬亮,可食粗粮谷物,智力超群,经过我跟母亲精心调教,已经会说许多话了,不似民间那些只会重复别人说话的无趣小物。”
元诩伸出手指逗了逗它,小家伙有些怕生,立马躲得远远的,警惕的小眼神打量着元诩。
元诩扬唇一笑,“你真是有心了,朕还以为你又要送一些珠宝进宫……”
“珠宝值钱!可以卖很多钱!”元诩话还未说完,鹦鹉忽然抢着开口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胡太后欢喜不已,对孝真道,“快拿过来,让哀家瞧瞧。”
元子攸喂食的动作一顿,孝真走到跟前取走,并拿了一根孔雀羽『毛』贡胡太后挑逗,望着它上蹿下跳的模样,胡太后哪里还记得什么夜明珠手串,满眼只有面前这只活泼的鹦鹉,元子攸缓缓张开手,手心里的碎玉米顺着手纹缓缓流进桌上的青花瓷碗中,深邃的眼眸闪动着诡异的光泽。
李媛华咳嗽了几声,元子攸眼眸一暗,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对元诩弓手道:“母亲该服『药』了,子攸跟母亲先行告退,等会宴会上再叙。”
元诩点了点头,交代刘腾好生照顾,胡太后则被鹦鹉吸引了目光,没有任何回应。
出了坤宁宫大门李媛华长长松了一口气,望着紫禁城头顶的这片天,虽湛蓝澄清,但远方却有一处乌云徐徐而来,大有压顶之势,叹道:“该变天了,子攸,你说……”
在原地转过身,见儿子心事重重的模样,李媛华蹙眉,“可是计划安排的不够详细?”
筹备了三月有余,应该不会有出现任何差池。
元子攸摇了摇头,李媛华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些。
不肯献礼……
元子攸脑海中不断思考这四个字将会给淳儿带来的可怕后果,匆匆道了一句还有事要去做,让刘腾好生照顾母亲,便转身离开了。
李媛华看着儿子的背影,眉宇间满是担忧,刘腾极为玲珑,垂目牵引道:“彭城王妃放心,长乐王『性』子野惯了,不管做什么皇上都不会怪罪的,王妃不必担心,还是虽奴才去德喜殿歇息吧,这里风太大了。”
“有劳公公了。”李媛华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见元子攸的身影才走进屋中。
褚秀阁。
“你们都听说了吗?长乐王来了正站在大门口呢,我们快去瞧瞧。”头戴红花的少女激动的拉着姐妹出门。
“听说长乐王长相俊美,为人和善做事周到,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呢。”
“是吗?我们快去看看,快点!”
无功而返的怀玉与英娥一走进院中便听见众人议论纷纷,兴奋的朝大门赶去,心里没来由的一冷。
怀玉看出她心思,止步道:“不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人家又不是来看我的。”英娥紧紧咬着下嘴唇,不甘心道:“我对他痴心一片,他却将我视为草芥,真不知尔朱淳到底对这些男人使了什么『迷』魂汤,将一个个『迷』得魂不守舍的,萧烈如此,天光如此,连长乐王跟皇上亦是如此……”
怀玉心一紧,左右查看,蹙眉道,“大姐,怎么没有瞧见尔朱淳的身影。”
“那死丫头现在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一想到刚刚淳儿那副可怕的样子,她还有些心有余悸,“我们可得多提防着些,免得在阴沟里翻了船。”
房中,淳儿悠闲的茗茶赏花,楚歌气呼呼道:“二小姐真是欺人太甚了,若不是她派秋叶挑断了龙爪,以小姐的手艺肯定能艳压群芳,好好的香枕就这么被糟蹋了,还连累我们被祺贵人为难,我这心里真是气不过!”
“艳压群芳太夸张了,宫中绣娘的手艺哪个不比我好。”淳儿忍俊不禁,淡淡道:“就算香枕送上去,也不过是在太后面前班门弄斧罢了,她顶多看一眼说几句夸奖的话,然后随便给一点恩赐便打发了,根本不会引起多大轰动的。”
“可道理不是这么讲的啊!小姐,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难道就任由她们这么一直欺负吗?”
“生气没用,得动脑子才行,怀玉英娥跟北乡几次三番加害与我与母亲,这笔账我迟早要算的,但不是现在。”淳儿眼眸中散发着清冷冷的光泽,冷笑道:“好戏得慢慢看,才有意思,别着急。”
“啊,啊!”
英娥从褐红『色』的大箱子里取出献舞时要穿的云衫,抓着衣服肩膀处一抖,一个很深褐『色』的小物件忽然咕溜溜的滚到怀玉脚边,待看清那东西是小木人时,吓得英娥惊慌失措的大叫,怀玉连忙将小木人捡起,起身捂住英娥的嘴,蹙眉恼道:“别声张!你想害死我们吗!”
厌胜之术是皇宫中最忌讳的,一旦与此物扯上关系,不管是太子还是公主都得死,更何况她们只是将军之女!
英娥被吓得心突突跳,压低声音道:“这东西怎么会在我们衣服里?”
话音刚落,掌事嬷嬷忽然推开门走进来,英娥跟怀玉吓得立马站成一排,神情慌张。
掌事嬷嬷冰冷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视,不耐道:“『乱』叫什么?吵着后宫主子可怎么得了?后面藏着什么,拿出来给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