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诩沉『吟』了一下,“父皇将救济南方大旱之事交给高家去做,但儿臣所见之处百姓哀鸿遍野,食不果腹,日日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母妃,现在紧要之事,是要盘查涉及此事的层层官员,解百姓与危难之际。”
胡贵妃眼眸一亮,“你是不是怀疑高植中饱私囊?”
元诩点了点头,心中怒气冉冉升起,“朝廷拨款的官银若全部用于救灾,事态绝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我曾听你父皇与刘腾说过此事,因今年旱情较大,拨了五百万两白银救济,按照现在十三钱一斗米,以及当时呈报的灾民数量,朝廷拨的银两绰绰有余。”胡贵妃垂目整理袖口的褶皱,腕部白银藤镯子晃动了下,莹白『色』的『色』泽如同她肤『色』一样,但娇艳红唇开合之间,道的却是权谋心机,“这其中必定事有蹊跷,一旦揭发,必会以星火燎原之势,烧的后宫与前朝与措手不及之中。”
元诩眸中闪动着幽幽的光,“母妃所言极是,但现在揭发高植必定会推卸责任,随便找一个替罪羊出来顶罪,所以我们要先掌握准确的证据,让他无所遁地,乖乖将贪污银两系数吐出来。”
“你打算怎么做?”胡贵妃说出这句话后,慢慢坐了下来,若有所思道:“高植为人狡猾,没那么容易就让我们抓住把柄。”
“既然要私吞官银,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元诩眸『色』森森,慢慢道:“救灾所有官银用处,皆记录在册,我们可以先从这里查起。”
胡贵妃想了想,大概也认可账目是目前最完美的着手点,但深知此事不易,深思了半日神,才缓缓出口,“他既然敢贪污,吏部必定有人帮他在账目上作假,恐怕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就连吏部所有官员一起彻查。”元诩毫不犹豫,面上浮现一抹冷意,“对百姓疾苦视若无睹,只懂得弄虚作假,北魏要这些人有何用!”
“好!诩儿杀伐决断,颇有你父皇当年风范!”一番话听得胡贵妃热血沸腾,看着站在面前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儿子,忍不住大笑,“只要我们母子一条心,何愁前方无路,皇后早晚都是我们的手下败将,母妃就等你好消息了。”
元诩眼眸渐渐沉了下去……
还有五日便到除夕日,宫内到处挂起了大红灯笼,各个宫里都忙碌了起来,尔朱府中也是如此,尔朱荣十年未回府中,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北乡夫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表现自己贤良淑德的机会,将府中里里外外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连西苑也专门派了两个机敏的丫头伺候着。
一个叫绿柳,一个红朵,十五六岁,双眸乌溜溜的模子很俏,看起来极为机灵,因为跟尔朱淳差不多大,能言善道,很讨萧氏的欢心,添了两人说说话,原来安静沉寂的西苑仿佛也有了年味。
尔朱淳没有多看一眼,因为她知道,这只不过是北乡夫人敷衍父亲的手段罢了,等父亲一走,北乡便会换着说法将丫鬟撤走,又或者,这两人根本就是北乡的眼线,毕竟她现在手里可握着北乡的大把柄……
绿柳在香木桌上的檀香炉里添了新香,香孔中撩起冉冉白雾,盖上盖后瞧了一眼正在翻阅账目的尔朱淳,有点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查出什么,但看她气定神闲,也不像是已经查到什么眉目的样子,抬眸看了红朵一眼,两人心中不由蒙上了层疑,她们都是北乡一手调教出来的丫头,聪慧『逼』人,在没有『摸』清楚尔朱淳『性』子之前,皆不敢贸然开口。
尔朱淳玉手翻阅账目,发现在前五个月府中采买了不少摆设,其中一个菁华琉璃盏双对花瓶竟价值白金,但若真买了这样的好东西,怀玉必定会先拿去用,可她却从未听尔朱二姐妹提起过,想到这里,她眉头微微一锁,被绿柳敏锐的捕捉到。
“三小姐,你这看了一天的账了,该出去走走,老坐着对身子不好。”绿柳十分体贴的劝着,满目笑意。
“是啊,院子里红梅开的正艳,小姐不如去瞧瞧,回来再看账更眼清脑明。”红朵也跟着附和。
尔朱淳透过窗户向外看去,红梅绚丽夺目,比前几日更加簇拥繁茂,仿佛置身鲜红『色』天地间,让人心旷神怡,她伸了伸双臂,坐久了确实有些腰酸背痛,既然两人都劝她去瞧,那便借此机会试一试两人是否可靠……
“嗯,我出去散散心,朵儿你留下照顾夫人,绿柳陪我出去便可以了。”尔朱淳徐徐看了眼半跪在榻前的红朵,扶着沉香桌起身,趁着这个动作,她将账目不动神『色』的与桌上一道缝隙对齐,因此错过了绿柳与红朵相视一笑的脸,“是。”
“小姐,你当心着脚下。”
短短几步,绿柳却殷勤扶着,仿佛她是三岁小孩。
尔朱淳冷然一笑,对她的殷勤嗤之以鼻,看似无心的问道:“前几日我在父亲院中见过你,你之前是父亲房里的?”
她像杨伯讨要账目那晚,故意装作巧遇父亲『逼』杨伯就范,正好看见一抹绿衣的丫头从父亲房中出来,正背对着她关门,那身形跟她极为相似。
“是。柳儿因为伺候将军得力,才被夫人调来西苑,”绿柳没想到尔朱淳这么细心,隐隐不安了起来,“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别这么紧张。”尔朱淳淡淡一笑,玉指压下一枝红梅凑到鼻尖,清香怡人,梅中美人闭目低闻,因为她的出现让整个院中都变得绝美生动了起来,睁开眼睛看着红梅笑道:“我只是想问父亲房中,丫鬟们可将这新鲜的梅花折回去摆瓶了?我瞧着红梅提神了不少,想给父亲送几枝过去。”
“回小姐,没有的。”绿柳松了口气,又恢复之前的笑脸:“小姐若是想摘,柳儿可以帮忙。”
尔朱淳点了点头,两人对立而摘,隔着红梅枝缝隙,她瞧着柳绿俏丽的容颜,这丫头十分聪明机灵,但正因如此,反而更容易让一眼便识破,她不过皱了下眉,两人便变着法的要支走她去查账目,根本是做贼心虚,立功心切。
绿柳察觉到好似有视线落在她脸上,抬眸却只看见尔朱淳正踮着脚尖去摘最红的那一枝,顿时觉得自己是因为太紧张产生了错觉。
她跟红朵还什么都未做,一个不受宠的愚笨小姐怎么会知道夫人的计划?但她们确实小看了尔朱淳,因为她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揭『露』北乡埋下的伏笔。
两人抱着满怀红梅来到东苑。
“父亲,我可以进来吗?”尔朱淳站在门外,朝里面唤了一声。
正在与尔朱荣对弈的北乡夫人眉头一锁,声音却温柔透过门缝传了出来,“是淳儿吧,赶快进来,外面风大小心着身子。”
随后,身边的秋叶便将门打开,行礼后,将尔朱淳手中的红梅接了过来,尔朱淳进了屋子,才发现檀香木小茶几上摆着一个棋盘,北乡跟父亲对立而坐,父亲执白棋,北乡执黑棋,白棋以铺天盖地之势,将黑棋牢牢困死,怀玉身着淡红『色』狐『毛』裘衣,绸缎般乌黑亮丽的长发梳着流云暨,金编牡丹『插』在头中央,她坐在北乡下方,温婉绝美,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睛,英娥则是坐在怀玉身边,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袄子,头上红宝石发出淬亮的光泽,衬的她俏丽动人,乌溜溜的眼睛正不满的瞪着她。
一堂和谐欢乐之『色』中,因为她的到来,气氛变得隐隐怪异了起来。
尔朱荣将手中棋子放下,见红梅一片,微微诧异道:“淳儿,你这是?”
“父亲,大娘,大姐,二姐。”尔朱淳行了行礼,优雅的站直身子,对父亲说:“淳儿见院中梅花开的正娇艳,香味浓郁提神,便想着折几朵来给父亲,打理折子累时,能望之醒脑。”
尔朱荣满意的大笑,“淳儿有心了,以后这种事叫下人做便好,你瞧瞧你。”
说着起身走到尔朱淳面前,细心的为她拾走发上花瓣,尔朱淳这才发现失礼,脸颊染上一抹嫣红,这样的红让她脸上一下变得可爱生动了起来,气的英娥手紧紧攥着,她方才跟父亲说了那么多,父亲却顾着与母亲对弈,连一个正眼都未给过她,尔朱淳不过折几朵花,就轻易吸引了父亲的视线,这让她脸往哪搁?
“三妹,父亲房中摆放的都是重要物件,哪有多余地方给你『插』花?”英娥立马给她一个下马威,眉宇间满是不屑。
尔朱淳折了这么多花来,其实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脸上却漏出失落的表情,咬着下嘴唇,到:“淳儿也是一番好意……”
“英娥。”北乡夫人嗔怪的看了英娥一眼,看似提醒她别过分,实际上心里却乐开了花。
“父亲征战沙场,你若真是为父亲着想,不如像你二姐一样,闲时为父亲捏捏肩,缓解疲劳,你瞧瞧好好的梅花,你折了多可惜啊!”英娥从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在父亲面前让尔朱淳丢脸的机会,此刻逮住了,自然要好好利用,让她知道她到底有几斤几两,别以为用随便用几朵花就可以讨父亲的欢心。
”其实这花也是三妹妹一片孝心,若好好收拾,找个好看的瓶子安置了,父亲瞧了确实能心情舒畅。”怀玉宛然一笑,看似为尔朱淳说话,实际上却是借此展现她做姐姐的包容与体贴。
尔朱淳垂目,一脸的内疚与不安,心里却在冷笑,她本来还发愁,如何将计划顺利进行下去,可这姐妹两你一言我一语,帮她将所有前戏都铺垫好了,北乡夫人既然敢在账目中作假,那接下来,便要看她如何收场了……
尔朱荣不喜什么花花草草,但不想让浪费女儿心意,看了一眼四周道:“既然淳儿这么孝顺,就摆放在书架旁吧,只是这瓶子……”
“我听说母亲上个月买了一对菁华琉璃盏花瓶,通体莹绿,清澈动人,用来『插』梅最合适不过了。”尔朱淳柔柔的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看似只是随口一句,却叫北乡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