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荣一愣,缓缓抬头看了元子攸一眼,只觉得当年那个站在他马下,『揉』着眼泪问他什么时候能为父亲报仇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如他的怀玉一般,都已经成长到连他这个做长辈的都暗暗心惊,生了防范之心的人。
尔朱荣蹙眉道:“王爷现在就要出手了?臣刚回北魏,根基未稳……”
听出推辞之意,元子攸不动声『色』将话接了过去,丝毫不给他退路,“宣武帝病重,太子登基在即,高肇又远在蜀地讨伐,此刻出手是最好的时机,若我们计划成功,不仅子攸得偿所愿,将军亦能成就大业,岂不是一箭双雕?”
言毕,举杯向前,停在半空中。
元子攸笑容渐渐收敛,郑重道:“北魏能给将军的,我能给,北魏给不了的,我也能给将军,这笔交易只赚不亏,将军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抉择。”
尔朱荣心头一动,这句话真真说到他心坎中,闻之热血沸腾。
握着玉杯的手紧了紧,举起,双杯相碰,意味深长道:“臣定不辜负王爷的美意,助王爷达成心中所愿。”
元子攸笑道:“好。”
尔朱二姐妹不知书房中到底谈论了何事,但见两人从书房中走出来时,脸上都带着惬意的笑容,揣测肯定是与朝中事有关,拉着英娥没有上前,尔朱荣准备了桌佳肴款待元子攸,用完膳后他便匆匆离开了,让英娥觉得好生可惜。
尔朱淳回到西苑时,天已经微微暗了,账房中,杨伯正欲收拾收拾便回去休息,见尔朱淳执着一缕灯迈着青莲小步缓缓走来,飞云鬓上『插』着步摇,跟随她步伐晃动,美的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再定心一看,身旁还有尔朱荣,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尔朱荣脸『色』满是笑意。
他着实愣了下,行礼道:“将军,三小姐,这么晚了,怎么还未休息?”
三小姐……
尔朱淳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父亲还未回来之前,北乡夫人不许周大夫来西苑,母亲几次病重,她来此处求银两看病,杨伯从未给过她好脸『色』看,此刻居然如此恭敬,虚伪的真是叫人不习惯。
尔朱荣看向她,眼中满是宠溺之『色』,“我方才在后院外偶遇淳儿,她道要来你这,我便陪着她一起了,这丫头聪明好学,一心想尽快将账管之术学会呢,你此番恐怕要收个好徒弟了。”
杨伯心虚的很,根本不敢看尔朱荣的眼睛,垂目答:“老奴只是稍加指点,哪里敢做小姐的师傅。”
她四处打量,杨伯身后满是架子,上面按照年份整齐的码放着记载府中开支的账目,好奇道,“杨伯,这些都是府中的账目吗?”
杨伯抬眸看了一眼,点头道:“是的。”
她从架子前走过,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手过之处,杨伯的心便随着紧张了一分,她手拿起一本翻阅,像是随口问了句似得,“前几日还见院中有好几箱白银,我方才去瞧了,却凭空消失,不知这几箱银两的去处,是否记在账目中?”
杨伯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就白,没想到三小姐不仅知晓此事,还当着将军的面前指出,心突突的跳了起来。
尔朱荣峰眉微蹙,审视着他,“有这事?”
但一想到箱子藏得很好,账目也做的漂亮,心中有了底气,镇定下来道:“三小姐该不是看岔了吧?院中那几箱只是夫人撤下的旧物,因为将军回来在即,人手不够,便随手搁在后院中,夫人对将军赤城一片,府中银两早已做了军需,哪里还多的出几箱银两。”
尔朱淳哦了一声,好像相信了他似得,心中却在冷笑,杨伯跟北乡一丘之貉,她知道杨伯不会这么轻易便交代了,棋得一步步的下,今晚,她不过是来开个局罢了,好戏还在后面。
“许是我弄错了吧,杨伯,能否将最近一年的账目送往西苑,我想先看看府中的用度开销,尽早学会了,也能尽早为大娘分忧。”
“这……”杨伯似有些为难,但碍于尔朱荣在场,不敢推辞,“天『色』已晚,不如明日我派下人送去吧。”
他本想今晚再将账目检查一遍,但尔朱淳却丝毫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柔柔道:“不用明日,就现在吧,反正现在我闲来无事,正好能多看些,明日我会来跟杨伯请教账管学问,到那时不一定抽得出时间,父亲,可以的吗?”
见她如此好学,尔朱荣自然高兴,立刻叫人将最册子搬去西苑。
看着下人来回穿梭,杨伯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捏住,豆大的汗珠不停从额头渗出。
尔朱淳将他的紧张收入眼底,浅笑道:“夜深『露』重,淳儿就不打扰杨伯休息,先回去了。”
“三小姐慢走。”等她走后,杨伯看着空空如也的格架,才发觉里面的衣衫已经湿透了,三小姐有备而来,尽管他已经做好看充足的准备,可夜里还是吓得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总觉得账目还做的不够假,不够细,生怕她瞧出端倪。
年关将至,尔朱淳过的倒也太平,每日不是窝在西苑看账目,便是去账房找杨伯讨教,但北乡夫人却整日担惊受怕。
担的是,翻过年女儿们是否能顺利进宫为妃,被太子看中。
怕的是,尔朱淳每日去账房找杨伯学账管之术,杨伯虽有所保留,却不能不教,但她实在聪慧,比一般学徒要快上好几倍,已经开始查府中往年来往账目开支,杨伯只好继续在账中做手脚,一开始尔朱淳还看不出什么,但时间长了她渐渐发现一两处对不上的情况,将杨伯说的哑口无言,照这样进度下去,夫君可能很快便能发现她在撒谎。
“夫人,三小姐机敏『逼』人,估计要不了几日,便能将府中底细『摸』清楚了,她还问过我那几箱银两的去处,我怕纸包不住过火啊……”杨伯跪在地上,用袖口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战战兢兢地将在账房发生的事情徐徐道来。
北乡夫人若出事,将军只会责怪她几句罢了,毕竟她是北魏的公主,将军的原配夫人,但他若出事,恐怕会『性』命不保。
“怎么会这样!”北乡夫人实在没料到她如此聪慧,连那般复杂的账目都系数理清,气的眼球冲火『射』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杨伯,“我不是让你在账中做假了吗?怎会让她查到实情?”
杨伯有苦难言,因夜里睡不好,眼底早已淤青一片,“能做的我都做了,可还是瞒不住三小姐,夫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原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学几日觉得枯燥便罢手了,没想到她居然蹬鼻子上脸,想趁机将事情闹大,让我难堪!”北乡夫人怒不可遏,起身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不行,我不能让夫君知道这事,绝对不能!”
“眼下只有这样了。”止步,北乡夫人眼眸掠过一道杀气,俯身在杨伯耳边细语。
杨伯脸『色』巨变,苍白如纸,三魂七魄仿佛都被人抽走。
“按照我说的去做吧。”北乡夫人挥了挥手,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一刻也不想看到他。
“夫人,我不敢……”杨伯仆行大礼,早已吓魂不附体,颤着声音推辞,“这件事情实在干系重大,奴才干不好的,也没有那个胆子干,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啊。”
“你收我好处时,怎么不想想你这颗项上人头?”北乡夫人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对他已经失去了耐『性』,若不是他还有点利用价值,她真恨不得立即将他处死,“你要是不从,此刻我并以盗取府中银两之罪让将军杀了你,你说将军是信你,还是信我?”
这下杨伯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顿时汗如雨下,结结巴巴道,“奴才……一定不负夫人重托。”
“下去吧。”
天空闪过一道惊雷,照亮了北乡脸上的狠意,“做的干净点,她若不死,死的人便是你!”
皇宫中。
胡贵妃得知元诩抓住高家把柄一事,连忙赶来,喜不胜收道:“诩儿,你做的好!快与母妃讲讲,高家人是如何玩忽职守的,母妃这就去与御书房,将此事道与你父皇听,看皇后还怎么在本宫面前,炫耀家中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