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帝带着一众小太监,急匆匆地起驾奔赴永安宫。
那兴奋的模样,荀幽觉得要是刘宏能稍微从房中事还有丹药之物上的心思,挪动到国事上来,他至少能再多活几年,说不准大汉朝的国祚能稍微延续延续。
但假设终究是假设,登上帝位,贪图享乐了那么多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又哪里是三言两语的大道理能随便更正的。
远远遥望刘宏的乘舆,荀幽斜瞥了眼身旁的张常侍,抚平了身上儒衫的褶皱,与他说道:“张常侍成日都待在陛下身边,尽心服侍的吗?”
张让不着头脑的看了眼身旁士子,点点头笑道:“小先生何故有此问?若非这样,当日在我府邸,何故特意叮嘱下人交代小先生深夜来访?”
荀幽一挑眉,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既如此,张常侍的话,陛下想必肯定听得进去吧。”
“美色虽好,但千万不要纵欲,陛下那身子骨,连我一个外行都看得出来虚弱得很,真不知道宫中的太医令都在干什么?拿国家俸禄,却任由陛下如此行事!”接着他侧身趴在张让耳畔附近,交代道:“也就是知道张常侍家的小子是宫里太医令,我才与张常侍叮嘱一嘴,陛下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张常侍免不了要受到波连呐!”
张让在宫中除了那些个不畏流言蜚语的三公大臣,极少有机会听到有人敢在他面前直言谈论陛下私事。
但毕竟身旁士子的出发点是为了他那个不太成器的义子,张让倒也没有什么生气恼火。
他作为陛下身边的大红人,陛下如何行事他了如指掌,但能深得刘宏的信任,他这么多年来靠的可并非直言不讳,多行少语,用最贴合陛下心意的话来吹捧,这才是他担任常侍以来一直尊奉的准则。
张让按着荀幽的肩膀,他张开右臂,仿佛在拥抱整座北宫汉殿,“荀小先生有此心意,是大汉的幸事,可咱们这位陛下,喜怒善变,类似的话,小先生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入北宫之后,‘慎言’二字是时刻需要谨记的!”
“我与义子曾受荀小先生照顾,所以提点几句,小先生新来洛阳,这宫中处世之道,可远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张让抬起头,看着逐渐高悬当空的骄阳,迈起步,扯开了嗓子,“争取在太阳落山前,给你找处落脚的地方,陛下今夜大抵要留宿永安宫,便替你在北宫往西找处地方吧!”
“说来你也算福源不浅,一介白身就能在这座洛阳深宫里留宿,自陛下即位以来,你应该算是头一个。”
荀幽背着手,倒没觉得这事有什么殊荣,只简单应和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跟在宦官的背后,又开启了北宫中惬意的漫步时光。
走了一刻钟,他仿佛嗅到了什么别样的味道,陡然间睁开眼睛。
“张常侍,看来今夜要劳烦劳烦你,与我一同在北宫中留宿了!”荀幽笑了笑,只是与身前的太监轻声道。
不久前,从朱雀门初入北宫往崇德殿的一路,荀幽确实没有感觉到北宫里有哪怕半点古怪,他并没有在刘宏跟前撒谎,这也是他为何对刘宏嘴中的描述感到不解的原因。
若将世间的斜崇妖物比作阴沟中人人喊打的肮脏硕鼠,那他就是那专门猎杀那群肮脏硕鼠的矫健野猫,是天生压胜那些妖物们的存在。
这座帝皇龙气盎然的洛阳北宫里,荀幽只感受到充盈的庄严气息徘徊于他的身侧,那是光武帝迁都以来,数任东汉帝皇在位期间,留在洛阳的气息。
突如其来的言语,令张让很是意外,但在刘宏身边浸染了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张让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眉头一挑,欣喜道:“荀小先生可是发现了北宫里的妖异?”
荀幽脚步不停,稍微加快了步伐,与张让肩并肩,他注视着前方那座东明门外园观林景遍布的永安宫,旁人难以目视,但他却捕捉到了那一丝藏匿于永安宫中,掩饰得很好的妖气。
他朝张让点点头,突然有些疑惑道:“今日我来宫中除妖,除了陛下与张常侍,还有谁知道?这也能走漏了风声不成?”
听着年轻士子口中的话,张让顿时眼瞳一尖,不过随即想想今日随他一同前往吉运客栈的大抵都是自己的心腹,而且除了他以外,就连荀幽都是在崇德殿才知道此行进宫的目的,那些心腹压根不知晓这个年轻士子的目的。
张让惊咦了一声,压低着声音,不太确定道:“陛下今日去何后的宫中,依小先生之言,会不会问题出在永安宫里。”
荀幽闻言忍不住地瞪大眼睛看了眼身旁的宦官,他很想说陛下这么勇,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过接着转念一想,那妖物既然在北宫里藏匿了将近一年,连条婢女太监的人命都没弄出来,看来志不在此,倒无需过分担忧刘宏的安危。
这位让人不省心的汉灵帝,既然注定了五年后要驾崩,那荀幽不希望他早死或者晚死,至少在根基未稳,兵马未壮前,刘宏还是继续坐在皇帝位置上比较稳妥。
荀幽于是拉住身旁这位宦官,他凝视着永安宫里,那到处游离搜索的目光,不屑地冷笑一声,接着与张让叮嘱道:“张常侍可往永安宫中与陛下秘密交代一声,一切如常,切勿打草惊蛇,你与我在永安宫附近择一处地方暂歇,将这些事儿都告知陛下!”
他接着一拍后脑勺,进一步敛藏起自己的精神力,补充道:“倘若陛下没有暴露我的名字倒还好,否则就怕那妖物在我暂居北宫的这段日子不敢继续作祟了啊!”
张让哪里不明白荀幽言语中的意思,不过他看上去有些忧郁,颇为忧心道:“既然那妖异与永安宫有关,要不还是请陛下……”
荀幽摆摆手,直接打断了张让,“一国之君,兼国运与龙气庇佑,妖崇想要损害,免不了会作弄出一番大动静,张常侍以为我为何要让你替我在永安宫附近觅一处隐蔽的暂歇之地?”
“将这些都告诉陛下吧,不过切记再别让其他人知晓了,包括皇后在内!”
见荀幽如此自信,张让愣了愣,不过却没有急着应承,他与荀幽在永安宫附近寻了一处住址后,急匆匆地走出东明门,往永安宫去。
归根结底,他只是个常侍,最后如何决断,还是需要交由陛下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