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招揽来颍川闻名已久的王佐之才,刘备的心里说不失落,那是假的。
身为汉室宗亲,却沉寂多年,久久无闻,如今好不容易崭露头角,看见了一窥康庄的道路,他自然无比渴望拉拢来更多名士。
荀幽后脚跟上,看见刘备的脸色上,兴致并不高涨,轻笑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主公何须为表兄一人介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何况那郭奉孝现下尚在阳翟附近等候着主公,这般朝三暮四要是让郭奉孝听到了,说不准会念叨主公许久呢。”
刘备看了眼身旁同样出自荀氏的荀幽,又想到郭嘉昨夜呼风唤雨的本事,立刻一扫与荀彧失之交臂的颓废,重新带上了那股年轻时应有的意气风发。
是啊,他的身边还有不群,还有奉孝,何必纠结尚且没有想通的荀文若,眼前的才是最好的。
刘备随即搭着荀幽的手,一脸感激道:“不群之言,堪比金玉,备得不群,实乃高祖得那张子房,三生有幸呐。”
荀幽有些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尽管他逐渐习惯了这个时代的恭维话,但这不代表他就不会尴尬。
兴许这个时代的其他人受了这么一份礼遇,会变得完全没有抵抗力,然而他却不怎么感冒。
瞧见差不多已经日上三竿,再这么拖下去,荀幽生怕那个等候在阳翟县外的郭奉孝会急不可耐,于是连连提醒道:“主公还是早早拔营吧,奉孝多智,到底年岁尚小,身子没有长开,可别让他在等候的时候染上风寒了。”
然而张飞看上去却浑然不在意,撇撇嘴道:“那小子随身带着个酒葫芦,要是着凉,哪里还需要我们提醒,喝两口小酒,身子不就暖上来了?”
只能说,张飞的分析不无道理。
但郭嘉作为刘备刚来的心肝宝贝,自然偏爱一些,他剜了一眼张飞道:“翼德以为天下人都如你与云长一般身子健壮吗?速速起营,莫要让奉孝等急了。”
张飞连连应诺后,唉声叹气地转身去调兵拔营起寨。
感情淡了,感情淡了啊!
……
阳翟县外的一树林中,郭嘉走出那间他隐居避世的小木屋。
手里拿着他那枚悬在腰间的酒葫芦,满面红光,醉醺醺地拦在了一队熟悉的兵马跟前。
看着好友的邋遢模样,荀幽忍不住打趣道:“渍渍渍,你郭奉孝就不能花些时间去修修边幅吗?现在的你压根都不能算浪子,最多是个清秀些、装扮‘贵气’点的街边乞丐吧。”
郭嘉朝着脚下一处水洼里瞧了瞧,点点头。
披头散发的模样,好像确实有些邋遢了。
他于是从衣衫里取出一枚发髻,随便将头发盘起来后,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你们来得太慢了,我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只能喝点酒水暖暖身子。还有也不知道哪个混小子在背后敢数落我郭奉孝,刚才喷嚏一直打个不停难受死了。”
张飞闻言立刻把头撇到一边,嘴里哼着口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刘备则是赶忙下马,他才不管郭嘉是不是修边幅,忙从亲兵手中接过一匹马,亲手把缰绳递给郭嘉道:“奉孝且谅解谅解,拔营的时候误了时辰,不要介意啊。”
郭嘉连连摆手,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不过是嘴上玩笑两声,他的性子可没那么斤斤计较。
余光时不时望向这里,张飞很懂事地没有可以去提荀彧拜访的话,他怕自己张嘴谈论这个,大哥那条四爪金龙下一刻就会蹦出来把他给撕了。
不能轻易坏大哥好事,这一点,张飞他懂!
当然这点安分持续不了多少时间,这不,当郭嘉上马,大君北上开始回援广宗后。
张飞又嬉皮笑脸地扛着蛇矛,偷偷摸摸地纵马溜到正在互相挖苦对方的荀幽与郭嘉身边。
“你们俩小子,鬼鬼祟祟地在聊什么呢?”张飞那条粗眉微微上挑,随即又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们俩说的云雾缭绕的话俺老张还是不听为妙。主要是郭嘉你小子,不老实待城里等俺大哥亲自去迎接你,彰显一番礼贤下士的风范,你自个儿溜出来是几个意思?”
这话一说完,荀幽与郭嘉不约而同地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向张飞。
“俺老张脸上是绣了花不成?你们两个看什么看。”张飞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脸,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物后目光古怪地看着身边两人。
尽管各自都不太想多费口舌,但是郭嘉想了想,为了这傻大个日后别再闹出笑话,还是好心提醒道:“现在颍川黄巾余党没有完全平息,带着千余兵马如此招摇地兵临一地县城,张将军你不担心阳翟县令会被你给吓死啊?”
原本荀幽都压根是不想理会他的翼德兄的,不过既然好友开口,他不介意顺着好友的话,挖苦一嘴道:“说不准那阳翟县令就要死守城门,给翼德兄安个谋逆的名头,然后去请左右中郎将来围剿咱们哦。”
张飞突然一愣,本以为简简单单地就是接个人,他那不想事的脑子里哪里会考虑这么多条条道道。
不一会儿黑脸汉子就头冒青烟,把脸一横,心中后悔不已。
果然就不该跟这两个读书人斗嘴,等哪天俺老张肯定得把他们两个弄来演武场跟俺老张好好打一架,总不能吃亏的都是俺老张,这么欺负老实人吧。
张飞用手捏着下巴,目光飘忽,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以刘备为首,千余的汉卒在颍川之地大胜贼首后,现在又马不停蹄地要原路北上,驰援广宗。
黄巾军的贼首张角现在尚且据守广宗县城,不解决他,这天下一时半会儿终究是太平不下来。
虽说赶路劳累,只不过迈步行军的千余士卒看上去却没什么感觉,脸上仍挂着昨日大胜的欢欣,气势高涨到了极点。
一行人向北而行,重新到了长社的属地,将将就要离开颍川地界的时候,张飞却突然握紧蛇矛。
黑脸将军勒马停步,一身甲胄金光璀璨,他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那道逐渐清晰的身影,猛然间有些手痒。
荀幽发现了这边的异样,好奇开口道:“怎么了翼德兄?”
张飞抬起手臂遥指那道不断逼近他们的身影,饶有兴致道:“很不错的炽烈气势,那家伙和大哥一样,是个使剑的家伙,看起来应该是个过路的游侠吧。”
刘备耳朵微动,哪里听不出三弟话里想找那个游侠比试一番的意思。
放在寻常的太平时候,他或许不会介意,但是现在回援恩师要紧,他连连摇头道:“张角事大,三弟这种关头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滋生事端了。”
张飞哦了一声,有点可惜不能和那家伙交交手。
然而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当那名游侠并没有绕道他路,而是直奔他们而来的时候,张飞兴奋地摩拳擦掌,大笑道:“嘿嘿,这回可要让大哥失望了,咱们不打算招惹他,可那家伙似乎没打算放过咱们。”
顺着张飞的话,刘备很是不解地看着那名冲向他们的带剑游侠。
就连荀幽也疑惑地看向那人。
京师王越?不对不对,王越应该不至于落魄至此,也没有那么年轻。
那是游侠史阿?更不对了,无冤无仇,史阿没事找事才来袭击汉军啊。
两位有名的剑侠都被他排除,这倒是让荀幽更好奇来者的身份了。
那名游侠手持一把寻常铁剑,步子却迈地极其有规律,呼吸也并没有紊乱,一看就是基本功无比扎实。
他的身上,一柄赤红的长剑溢散出的华彩仿佛夕阳浸染的红云。
扑面而来的热气给荀幽的感觉并不似曹操的火凤那般炽烈,而更像是一种赤子之心该有的温热。
遥望那名游侠提着铁剑,来者不善地直指中军。
张飞畅快地笑了笑,一跃下马拦在了那名游侠跟前,仿佛已经熟悉了金鳞锁子甲的重量。
丈八蛇矛用力一砸,便在大地上留下了道差不多一尺宽的裂缝。
黑脸将军穿着金光熠熠的甲胄,矛尖直指那名游侠,沉声道:“汉军过路,安敢冒犯?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张飞的厚重嗓音直把那名游侠吓了一跳,手持铁剑护在自己胸前,眼里却没有畏惧道:“长社徐福。”
徐福微动手腕,眼里充斥着战意,“我知道你,你就是昨日那个掀翻了凶兽的虎将,大汉有你这样的将军,我很欣慰。不过今日出城,我是特意来讨教的,我想看看与当时一流的武将间究竟有多大差距。”
眼前游侠这一开口,顿时正中了张飞下怀。
感受着身前这叫徐福的家伙身上散发出的蓬勃气势,尽管远不如自己,却也值得打一场了。
顾不上那边的金铁交鸣,郭嘉见友人面色复杂,古怪与惊喜交织,满脸不解。
荀幽不知道郭嘉心里怎么想,倘若知道,他只会说一句,不解就对了。
就算是他,想破脑袋也绝对猜不到徐元直竟然乖乖送上门来了,这叫怎么一回事?
普普通通赶个路,行个军,天上都会掉馅饼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