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江上游
荀幽看得出蔡讽并不死心，让他与蔡淳联袂往江上出游，指不定就要整出些什么幺蛾子，连魏延都能轻易看出这场鸿门宴的本质，更不用说荀幽了，但他不介意用这次江上游来敲山震虎，让那蔡讽死了这条心。
不过他绝对想不到的是蔡讽竟然做的如此打算，宁愿牺牲自己女儿的贞洁也要留下他这么个女婿。
对此毫不知情的荀幽只是带着魏延在蔡讽那笑意盎然的脸上，同蔡淳一并走上了大舟。
荆州刺史王睿前些年剿灭荆州黄巾包括不久前解决掉那位在南阳作乱的赵慈，都离不开蔡氏操练的水师相助，借一艘大舟出行还是没有问题的。
蔡讽想撮合自家女儿还有荀幽，出发点不错，但他不是傻子，荆襄之地鲜少有山贼作祟，不过取而代之的是同样难缠的水匪。
那些个劫财又劫色的家伙们纵然不敢打他荆襄蔡氏的主意，可万一他这宝贝二女儿或是荀幽出了些什么问题，到时候他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了。
所以蔡讽安排荀幽与蔡淳出游的同时，并没有忘记让家仆还有从襄阳抽出的不少士卒同行。
“蔡讽对你倒是重视，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担心他会刻意导演一出水匪来袭的把式，好让我欠你们荆襄蔡氏一个人情？然后不得不迎娶你这么位南郡冰花？”荀幽趴在大船的栏杆上，眯起眼睛远望着江岸那道老狐狸的背影，他自然是与身后的女人说这番话的。
蔡淳心中苦笑，不过却面无表情，似乎并不想回答荀幽这么天马行空的想法，因为她父亲交待她出演的把戏似乎与荀幽口中提及的，其阴险的手段要更胜一筹。
转过身，朝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姑娘，荀幽露出了自觉善意，却充斥着敷衍的笑容，道：“观花赏景，那是同心意相通、志趣相投的人一起做的事，你与我走完今天的过场就是形同陌路的人，倒是不必去做那些雅趣之事，来聊聊吧，晚夏暑气难消，这么一天随江漂流，岂不无趣得很？”
这一次蔡淳倒是没有抗拒，今天的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走到荀幽身边，看着身旁背靠在栏杆旁的年轻士子，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还有绿意旺盛的连绵群山，一贯保持着冰冷气质的她竟是破天荒地露出了小女儿的姿态。
“昨日你说我一身的城府与我的名字不搭？荀幽，那你觉得你又如何？生长于世家中的你应该能体会吧。”蔡淳惨然一笑，此刻的她仿佛才找回了她名字中真正的寓意，卸去了一身的城府，露出了原本的坚强与单纯。
荀幽不是女子身，不能体会蔡淳的处境，不过想必这姑娘口中指的是世家豪族中的那种种禁锢与身不由己？
“每日晨起要勤练女红、然后学书画、习古筝，家中给了我衣食无忧的条件，所以这些安排我没有怨言，但这么多年就像一件被雕刻的精美器具，等待着日后赠予他人以维系家族的昌盛，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心地出门，吹吹江风，看盛景奇观了。”蔡淳两鬓的青丝随风飘荡起来，她的语调不再冰冷，竟然还有些惹人怜。
倘若此时此刻，蔡瑁看到家中表里如一的二姐此时此刻竟然露出这副小女儿的作态，估计会更认可荀幽这重‘姐夫’身份的。
荀幽的目光不自觉黯淡了几分，蔡淳的遭遇或许就像这个时代女性的一个缩影，倘若没有他这只蝴蝶，蔡琰会如何？
在蔡邕的重重压力下，不情不愿地嫁入河东卫家？在卫仲道死后，因为董卓入京的缘故随蔡邕一并西迁长安？在胡虏南下，异族入侵被劫掠去草原？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刘备的这句话又何尝不是这个时代的大势所趋？试问若能以一个女人的联姻换家族繁荣昌盛，即便是千年以后都没有多少家族能够拒绝，何况是眼下这个世家林立的东汉末年？
“从小到大，这就是我，是个很简单的女人的故事。”蔡淳侧过头，看着鱼跃而出的江面，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外人面前失了态。
不过她的确不是寻常女人，带着几分自嘲，几分牵强，蔡淳很快摆做一个与荀幽差不多的姿势，背靠在大舟的栏杆上。
反正四下无人，没人会看到她失礼的举止，这就是她最单纯的想法。
“她是个怎样的女人？怎么说本姑娘在南郡也是顶着人送的冰花芳名，怎么在你眼中看起来就那么一文不值了。”蔡淳鼓起嘴巴，有些不服气道。
此时此刻的她又哪里还有冰美人的气质，全然一副女人间嫉妒起来该有的模样。
“尽管她祖籍陈留，而你家住襄阳，不过要是论起祖宗先辈，说不定你们祖上还是一家。”荀幽眉宇舒展，露出了在蔡淳跟前压抑的柔情道：“大儒蔡邕的女儿，她叫蔡琰，我以为伯父与你提过。”
蔡淳摇了摇头，他打量着身旁这个分明与过去见过的年轻俊彦性情迥异的颍川士子，竟是很不争气地生出了一股醋意。
“或许你和我有些相像，不过她与你大不相同，她应该不弹古筝，或许是伯喈先生的缘故，她那一手琴曲真可谓悠悠醉人，从离开颍川，不论在洛阳还是济南，亦或者沿途南下，我见过不少女人，但七窍玲珑，天生蕙质兰心如她，应该仅有一个。”荀幽注意到两人间的气氛似乎渐渐有些不妥，见一旁蔡淳的脸色不太好看，他赶忙开口补救道：“当然，我这不是说你不好，天下之大，成都荆襄美人倍出，只是她与你，终究是不同的。”
荀幽话音既落，本就沉闷且压抑的江面上似乎愈发潮湿，他抬起头看向不愿作美的天公。
不知何时，万里无云的晴天竟是飘来了几朵乌云，很快的功夫，随着电闪雷鸣的发号施令，豆大的玉珠倾洒而下。
夏日的疾风骤雨似乎就是如此不讲道理，不给你喘息的机会，总是不打一声招呼就悄然而至。
荀幽巧妙地释放精神力，倾盆大雨落在蔡淳的头顶尽数化作了一粒粒凝结的冰晶，随后重新跌落在地，他歪着脑袋朝蔡淳有些无奈道：“回船舱吧，看样子咱们今日真是不走运，既然看不见让人心旷神怡的江景，希望别再遇上水匪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