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南郡那朵冰花
蔡淳与荀幽年纪相仿,不过才及?没几年的她却足以但得一句体态丰腴,那股柔媚的姿态仿佛是天成一般,搭上冰冷的气质,实在无愧南郡冰花的美名。
荀幽从没见过她,只不过却觉得与记忆中的某位形象莫名有些熟悉。
还记得那还是他留宿下邳陈家的时候,兴许是陈家老太爷觉得他这个人有趣,又兴许是基于他救了陈登的缘故,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位老太爷觉得他像大汉开国时的某个人。
于是陈家老太爷带着他这么个陈家的外人,走入了那间平常连陈登都很少涉足的书房。
那天陈家老太爷示意荀幽无需客气,随后将几捆珍藏起来的竹简从一处隐秘的地方取出,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荀幽。
几捆竹简看上去稀松平常,但一入手,荀幽能很清楚地感受到那股时光流年积攒下来的史韵沉重。
质朴简单的文字,并没有刻意去精心雕琢,字里行间无不体现着率性而为,闲适惬意。
“少时与上会留,辗转几经悠悠,伐秦破楚终成汉室,终成帝王之业,陛下感臣劳苦、知臣之志,赐臣留候之爵,良不胜感激。”
……
“留县小住期间作此感,秦帝政暴虐无道,而筑长城、抵异族、合天下,不可灭其功,余曾数救下邳百姓于妖鬼邪崇之手,然秦帝集天下之力覆灭大妖小鬼,汉书虽无可能歌赞,余与陛下无不心知肚明。”
……
“博浪沙刺秦王既败,余亡奔天下时,幸遇吾之爱妻,犬子生母。是日,天大雨,城外大风侵摧。秦军威逼,她满面坚毅,视死如归,真冰花也。”
……
那是昔年留候张良晚年于彭城留县小住时,忆往昔峥嵘岁月的几封随笔。
荀幽不清楚下邳陈家到底是如何弄到这几封随笔的,不过文字中那尽管已经有些黯淡的精神力与他交织,感受到这虚弱精神力背后的汪洋,很明显这就是出自张子房之手无疑。
荀幽看着眼前的蔡淳,莫名想到了张良随笔中的那个人,她有一张足够让天下已经婚嫁的女人都心生警惕的妩媚容颜、冰冷软糯的嗓音并没有遮盖她纯良的气质、而且她有一双与蔡琰极为相似的手,这种手不论抚七弦琴还是古筝都是一绝。
眼前的她被青碧色长裙衬托出的身材极为傲人,然而荀幽与她对视,目光中全满是澄澈,或许会有男子对女子寻常的欣赏,但浑然没有半点旖旎的想法。
如果不出意外,眼前的蔡淳便是日后刘表的第二任妻子,那位同样在史书上留下了不小争议的蔡夫人。
出于先入为主的缘故,荀幽对她没什么好感,但架不住蔡讽的热情,他打定主意从今天起对她敬而远之。
观察着四周的气氛,蔡瑁此刻哪里还敢在老槐树下继续多留,他给自己认可的未来‘姐夫’抛去一个加油的神色,随即也不顾二姐那想剜人的眼色,跑到魏延身边拉着他迈开脚步溜之大吉。
荀幽与南郡的这朵颇有芳名的南郡冰花相顾而视,从一纸婚约变得需要以兄妹互称?
两个人都不是傻子,于是更觉得荒谬,很有默契地同时冷笑了一声。
“是父亲让我过来的。”最终还是由蔡淳率先打破了沉默,饶是她不是什么寻常容易羞涩的女子,终究还是架不住眼前年轻士子那赤诚且问心无愧的眼神。
“我知道蔡小姐,或许对你而言名声会有些不好,但倘若刚才蔡瑁所说不差,我想我们两个应该还挺像的。”荀幽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道:“两个毫不相识,素未谋面的男女直接谈婚论嫁,对此我们应该都挺抗拒的。”
蔡淳微微颔首表示同意,荆襄之地年轻一辈的俊彦翘楚,来向她求亲的不少,但能让父亲还有朝中那位前不久刚刚官至太尉的姑父同时看重的年轻子弟却独独仅有眼前的年轻士子。
蔡淳之所以破天荒地离开闺房来见他,除了父亲的要求外,也有一部分是出于她自己的好奇心。
“我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麒麟子,只是个受尽白眼唾弃,自愿离开家门的旁支子弟。我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本事,只想实现心中的小理想。我已经有了未婚妻,所以不论伯父如何拐弯抹角想撮合你跟我,最终结果都不会变。”荀幽没什么避讳,蔡淳的气质不像是个愚笨的女人,更何况你不情我不愿,他干脆直言道。
“不过倘若要是伯父执意为难你,咱们表面做做样子,你尊我为兄,我待你如妹,两边都好相安无事。”荀幽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过身,对那张足够冷眼的容颜没有半点犹豫留恋。
蔡淳看着那道毅然决然的背影,抿起嘴唇,捂着左胸,脸上表情丰富,有气笑有好奇有愤懑有遗憾。
“马上入秋,江景正好,父亲让我邀你明日乘大舟出游。”或许是自己都觉得这提议显得很可笑,蔡淳浑然没了方才镇定的冰冷语气,音调越来越低,到最后更是声如细语,“想想也是,一个被扫地出门的荀氏旁支既然能做到让陛下亲自封侯,又怎么可能是个傻子,兄妹联袂出游倒是正常,但父亲的意图你这个聪明人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蔡淳没有想到那个已经走了很远的年轻士子竟然重新折返了回来,“淳,质朴也、敦厚也。你的名字取得倒没什么俗气,不过你一身的城府和名字完全不搭,倒是与胸前几两肉相得益彰。”
蔡淳对荀幽夸奖自己的名字很受用,不过听到后半句粗鲁显俗的话,看着荀幽原先的君子风被一脸的坏笑所取代,饶是冷艳的她也忍不住露出一脸怒容。
只是荀幽却没打算给她还嘴的机会,再度招了招手告别道:“与蔡讽说我会去的,不过把你安然送回蔡府后,我便要回济南了,你们荆襄蔡氏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欠。”
蔡淳瞪着眼睛看着那个口不择言的登徒浪子,明明自负绝不会轻易倾心于一个素未谋面年轻士子的她,却在方才荀幽说出那句‘两不相欠’的时候莫名有些心疼。
她想到方才不久,父亲交待她的话。
“淳儿,你姑父如今官至太尉,他身居朝中,对天下大势自然明悉得透彻,既然是他看重的青年才俊,那荀幽自己也做出了傲人的功绩,与你也互为姻亲也算得上一桩金玉良缘。”
“为父方才替你把过关了,他不像寻常酒囊饭袋一样腹中空空,不论相貌谈吐还是才情都担得起一句上佳,否则为父也舍不得把你交给他。”
“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一方郡丞,日后前途不可估量。不过他既说已有婚约在先,为父明面上总不好让他强娶你,待会你去认他做个兄长暂且稳住荀幽,如此明日为父会派人安排你们前往江上乘大舟一游,待到心神俱疲之时,为父会安插的人会将一方春药交给你,将生米煮成熟饭后,为父便将你送去济南与他完婚。”
“为父知道也许委屈你了,但淳儿你要信为父,他不是薄情的人,为了咱们蔡家,为了你弟弟的未来,有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如果说蔡淳刚刚还做着献身的打算,如今的她看着那道愈发模糊的远去背影,突然退缩了。
蔡淳不想拿自己的清白,去污了那个年轻士子的深情。
她挺直身子站在老槐树的荫蔽下,骄傲如她这朵南郡的冰花想着,让那种男人愿意倾心的女人究竟长得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