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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八,就在秦宗权抵达庸州城的前一天,法鞅领随行九千兵马,以及庸州城内七成人马,也就是一万两千驻军,合计二万多兵马主动向锁云关进军了。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法鞅十分清楚,凭借目前这些人马,想要一口气吞并益州各地已经不现实了。
唯一能做的,便是希望在冬季结束前,先攻克锁云关,好为来年慢慢蚕食益州之地做好充足准备。
得知这一消息后,锁云关守军难免有感到一丝不安。
各级将领对于能否抵御这支虎狼之师心中根本没底,只想着依托锁云关坚固的城墙,能将敌军挡在关外。
但朱瑄和孙雪游以及一众演武学堂毕业的新生派将领可不这么想。
等着挨打,不是汉军风格。
主动出击,才能让敌胆寒。
于是,他们在接受到情报司送来的重要军情后,立马开始着手布置作战方案。
誓要让法鞅这次北伐无功而返。
甚至,孙雪游跟王畅,已经谋划起夺回庸州城,收复壶口关的计划。
但是,新军刚成不久,内中多是未上过战场的新兵,无论心理素质还是临战经验,都无法与北地常年拿打仗当饭吃的中央汉军相提并论。
这支新军守城绰绰有余,但让他们在野外与敌鏖战,始终无法克服这层心理障碍。
对此,朱瑄是不断游说,希望安抚住新军的恐惧心理,能一道主动出击,并立誓收复庸州后,一定为他们请功。
可是,不管朱瑄如何劝说,相应者依然寥寥无几,毕竟蜀地生活不比前朝北地,除了西部有勃纥人威胁,益州东部百姓生活还是没有遭受战火波及。
而新军将士,多是从益州东部良家中选拔,即便他们现有的装备已经武装到了牙齿,但对于主动出击还是很害怕,很抵触。
“兄弟们,你们今日不敢迈出这道城墙,那就一辈子都无法踏过这道坎了,
你们扪心自问,这一年多来,益州百姓是如何支持我们,大家缩衣节食,为你们筹措军饷练兵,
如今敌军来犯,难道还是依然缩在这一亩三分地不敢踏出去么?看看你们身上的铠甲,
看看手中的兵器,再想想自己的待遇?知道有多少旧部眼红么?如果这都不敢打,
以后咱会被人笑话的,笑我们就是群披着虎皮的绵羊啊!”
朱瑄站在点兵台上,拿着铜皮扩音喇叭,苦口婆心地为这些新军打气。
可显然,他没有演说方面的天赋,任凭他如何软磨硬泡,底下士兵就是没有印象中的热烈回应,让他感觉十分的失败。
而一旁的王畅和孙雪游也是面面相觑,对于这些新军的心理素质,似乎不如预期那样。
“怎么办?如何让他们敢出城?”
“这个,我们从来没尝试过啊。”
“要是今日他们不敢出城迎敌,这支新军将彻底废了,一年的操劳等于练了另一支旧军。”
“我想想啊……”
王畅脑子里仔细回忆起在军校所学的科目中,是否有鼓舞士气的知识。
但说来二人都有些“偏科”,注重的是战术布置和战略大局,对于这样的细节理论性问题,好像没怎么深究过。
不过……
“虽然有些理论知识忘记了,但我记得指挥课上有说过,要想士兵敢于直面对敌,
首先就要让他们明白自己所处环境,既要阐述对我方有利条件,也要告诉他们不利的因素,
两者结合,定能让众军将士升起好战之心。”王畅如是说道。
孙雪游眼一眯:“你说的真是太好了,那么具体如何阐述?”
王畅:“指挥书中有一例,或许可以一试。”
于是他走上点兵台,向朱瑄讨过铜皮扩音喇叭,深吸一口气,对台下四千汉军说道:“诸位,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
你们是不是害怕跟楚军交战?请直接回答我,我不会怪罪你们,毕竟我也很害怕,
毕竟楚军现在人数是我们数倍,我们跟他们一样,脖子被抹上一刀一样会死的不能不能再死。”
台下众人一听,顿时有些错愕,不由小声议论起来,并把王畅原话传给后面听不到的人。
良久,等台下声音安静下来,王畅又说道:“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就这样带着你们这群新兵蛋子出关与楚军交手,说实话,我心里也是很抵触的,
因为毕竟你们离了这道关墙,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只能原地站着被楚军割了脑袋,
不过你们也别有什么好不满的,根据我们的情报,各位这颗脑袋在人家楚军手中还是很值钱的,
托去年锁云关那场鏖战的福,诸位一颗脑袋如今已经涨到五十两银子,嘿,这钱可太好赚了,
前朝塞外蛮夷也不过三十两一颗脑袋,你们现在可是快人家两倍,瞧瞧,多金贵啊。”
瞬间,底下守军将士看向王畅的眼神逐渐变了。
终于有一人忍不住张口道:“将军,你为何要羞辱我等。”
“因为你们怂啊!”王畅一脸怪异地说道,“穿着我大汉无缝胸甲,拿着破甲尖锥长矛,端着最新研制的燧发枪,操着可打二三里的六磅、八磅火炮,
但人却是怂的跟条狗一样,楚军要是知道你们这副熊样,怕是做梦都得笑醒了,到时候割下你们的脑袋,拿回去跟人说,
嘿~看啊,这就是打遍蛮夷无敌手的汉军脑瓜子,我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一个挥刀,他就吓尿了,跪在地上等着我砍他脑袋呐,哈哈哈哈……”
王畅学的是有模有样,整个校场却鸦雀无声,无数汉军心中被刚才他那一席话,胸口已经憋了一团子怒火。
终于又有人大声吼着:“我们益州人不是孬种!”
王畅当即大吼:“你说不是就不是啊!怎么证明?!你拿什么来证明?只知道缩在这关里,连敌人来犯都不敢反击,这不是孬种是什么?”
然后又道:“算了,还是解散吧,你们根本就不配穿这身军衣,还是乖乖放下兵器,卸掉身上甲胄,回家陪你们的家人孩子该干嘛干嘛去,
然后洗干净脖子等着楚军到来,把你们脑袋砍了,抓走你们都妻儿老小,搜刮完你家值钱的东西,
最后一把火把你们的家烧了,没有人来救你们,毕竟你们这群益州百姓予以厚望的新军都这么怂?
还能指望别人么?你们本该保护那些对你们寄予厚望的百姓和家人,现在没准还是你们年迈的爹妈,甚至女人率先挡在你身前,
这场面想想就特码离谱的很,可你们就是特码的这么离谱,不用怨天尤人,你们就是怂!”
“糙,瓜娃子,我们益州人没你说的这么离谱!”
“对,狗娃子太看不起人了,我们蜀人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娘的,老子去年刚成亲,让老子躲自家女人身后,活着也没脸见人。”
“不就是玩命么?你瓜娃子直接吱一声不就行了,干嘛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人有时候就这样,你越是激励他,他反而越是无动于衷。
但若是反向激励的话,节目效果瞬间爆棚。
这种手段最明显便是刘策当年回转远东途中,刺激玄武关十几万瑟瑟发抖守军,毅然决定留下扞卫中原大地最后一道屏障,血洒关口,最后让蒙洛大军在关墙下伤亡惨重。
如今不过被王畅拿过来,根据益州百姓性格而临场发挥的演说。
目前来看,效果拔群。
“好,既然你们都说自己不是孬种,那就拿实际行动来证明,本将军需要两千人出城布防埋伏,
与城中守军一道,再让楚军体会下我益州汉军的厉害,有种的放个屁,立刻来报名!
敢出城迎战的,军功造册翻倍,拿到的赏钱也一样翻倍,表现好的提前升级,最低享受士官待遇!”
“我~”
“我去~”
“去你娘的,这买卖老子接了,谁也别跟我抢!”
“滚一边去,看你细皮嫩肉的,还是留在关里等着你娘来保你吧。”
瞬间,四千人争先恐后愿意出城,被王畅这么一激,似乎觉得留在关里是多耻辱的事一样。
朱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同时暗暗佩服道:“这群学生兵,还是太小看他们了,没想到嘴皮子也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