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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两侧连绵不绝的青山脚下,山石坍塌堆积在山根,经过上亿年风吹日晒,风化成缓坡。
森林从山顶上铺向缓坡,缓坡上五彩缤纷,有的树上挂满了深红的叶子,有的叶子金黄,还有的叶子仍然翠绿。
森林边缘是草旬子,一米多高的蓬蒿密密匝匝,茅草已经泛黄了。道路两侧已经很少见到耕地了,马车队在道路上奔驰,时不时惊起一群马鹿和狍子,从森林边上探出脑袋,撒腿向森林里跑。
草甸子上还有一群群雉鸡和沙半鸡,藏在枯萎的草丛里低头寻找草耔。
连绵的青山间,闪出一条宽阔的山谷。山谷中间流淌出一条小溪。溪水注入了洮儿河。小溪两岸是平坦的草原,平展展延伸到山谷两侧的青山脚下。
草原水草丰美,溪水清冽甘甜,惹的高奉武不想离去。他驰马来到池震宇身边,对池震宇说:"大哥,你看这片森林里的马鹿和狍子真多,我们停留一下打几只,带上路上吃,大家有肉吃了。"
池震宇抬头看太阳已经偏西,说道:"今天早点歇下,我们去打几只马鹿和狍子吧。"
人们把马车赶到洮儿河岸,开始从马车上卸下蒙古包搭建起来。搭好蒙古包,池震宇对大家说:"石家富丶赵有田挖灶遛马,三风带着女人们淘米做饭,色如布丶大龙带着弟弟妹妹去捡柴禾,别走太远,小心熊和狼。二弟丶三弟丶双喜丶玉柱和我去打猎。敖拉吉白,以后你就跟着我。"
大家答应着,分头忙去了。
池震宇丶鲁振邦丶高奉武丶孙双喜丶韩玉柱丶敖拉吉白六个人每人骑上一匹马,敖拉吉白又拉上三匹,大家扛上枪,向山谷深处走去。
在山谷里走了二十多里,出现了大片耕地。鲁振邦说:"山谷里有耕地,附近肯定有村子,马鹿和狍子不敢到村子跟前,这里没有猎物,我们换个地方吧。"
高奉武说:"再向前走走,过了村子就是森林,猎物肯定多。"说完,带头向前走去。见高奉武坚持从村子穿过,众人也跟了上来。
又走了五里多地,前面山坡下出现了一座村庄。高奉武对池震宇说:"咱们从村子里穿过去,我想看看这座村庄。"众人跟着高奉武向村里驰去。
他们来到村庄的村口,从村口向村庄里望去,村庄里散落三十多栋茅草房,村庄中间座落一座青砖大院,四角设炮椄,在一片茅草房中显得非常突兀。村庄附近的草原已经开垦成耕地,有五百多晌。
有几个老人在村口的大榆树下坐着聊天。高奉武对池震宇说:"大哥,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前面探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探听好了你们再过来。
高奉武向老人走去,打招呼道:"老人家,这是什么地方?村子叫什么名字?"
一位老人抬头看了看高奉武,说道:"是闯关东的吧,来扎萨克图王旗租地开荒?这个地方叫马家沟,村子叫前马家营子,住了三十多户,都是马守礼的佃户。"
高奉武也坐到树底下,从衣服里掏出一只酒壶,打开自己喝了一口,递给老人。老人接了过来,喝了一大口,咂咂嘴,又递给身边的老人,几个老人轮流喝了一圈,酒壶又传回高奉武手里。高奉武指着青砖大院说:"那栋青砖大院是马守礼的宅子吧?"
老人回答:"是马三爷的宅子。村子周围有五百多垧地,都是马三爷的。马三爷向乌泰王爷交了两个大元宝的押荒银,领了这片荒地。招了五十多户闯关东的山东人垦荒,这些山东人就成了马三爷的佃户。"
高奉武问:"马三爷是这条山沟最大的大户吗?"老人摇摇头,说:"老马家哥三个,往里面走还有两个村子,前面那个叫中马家营子,老大马守仁住在那里,有五十多户,都是马守仁马大爷的佃户。再往里是后马家营子,老二马守义的地盘,后马家营子也是三十多户,都是马二爷马守义的佃户。最大的大户是马守仁马大爷,有一千多垧地。马二爷马守义和马三爷差不多,也有五百多垧地。"
高奉武问:"这条山沟有多深啊?"
老人说:"有一百多里吧,走到头,就通向另一片草原了。过了后马家营子,就是草原了。"
高奉武说:"这条沟的地都是马家兄弟的,就叫马家沟?"
老人说:"是呀,老马家在沟口一跺脚,一条沟都乱颤。"
高奉武装做很随意的说道:"沟里面草原上猎物一定很多吧。"
老人说:"马鹿和狍子成群,还有野狼和狐狸。有时还能遇到熊。"
高奉武又把酒壶推给老人,转了一圈传回到高奉武手里,高奉武晃了晃,空了。高奉武起身和老人告别。回来对池震宇说:"大哥,从这几个村子穿过去,草原上马鹿和狍子成群。我们再向前走走。"
众人起身上马,继续走向山沟深处。
他们又穿过了中马家营子,马守仁的宅院围绕一圈高大的青砖墙,墙上设了箭垛,墙四角设炮台。坚固的象堡垒。后马家营子马守义的宅院也是环绕青砖墙,墙四角设炮台。
穿过了后马家营子,再穿过一片耕地,便是宽阔的草原。山沟两侧山坡是茂密的森林。一看就是狩猎的好地方。
众人朝草原深处奔去。突然,发现远处山坡上有一群狍子。众人下马,持枪绕到上风头。池震宇丶高奉武向狍子群摸去。摸到还有二百步的距离,池震宇丶高奉武悄无声息地爬在草丛里。一声枪响,尖利的啸声在山谷间回荡,紧接着又一声枪响,狍子群惊起,跃起象箭一样冲向森林。
草丛里躺下两只狍子。众人跑上前,高高兴兴地拣起狍子,搭在马背上,敖拉吉白牵上马。众人继续沿森林边缘向山沟深处走去。
太阳落到山的后面,山沟里变得阴冷了。他们又打到三只狍子,一只公马鹿。众人把公鹿剥皮,取出鹿心血,卸成大块。池震宇看天色已晚,惦记洮儿河岸边杨三风一群人,便招呼大家向回走。
大家来到后马家营子村口,准备穿过村子。突然见到一群人拦在村口,这些人持枪拖刀,为首的是一个长相凶恶的汉子,近一米八的个头,腹部前耸,屁股后撅,腰围肥厚,长脸下垂,一对耗子眼,搭拉大眼皮,透着阴险凶狠。这人带头拦住众人。
众人见这些人来者不善,都警觉的拎起了枪。池震宇上前抱拳说:"朋友是贵庄庄主吗?我们兄弟去草原上打猎,未能拜访庄主,多有叨扰,现借路回去,改日登门拜访。"
旁边一个矮胖子冷笑道:"草原是马二爷的后花园,你们跑到马二爷家里打猎,还想走吗?"
池震宇听话风不对,问高个子道:"您是马守义二爷吗?我们只是到草原上打猎,离贵庄耕地远着呢,并没有在您的地盘打猎。"
马守义鼻子哼了一声,开口说道:"沟里面都是我的地盘,你们擅自闯入已经犯了爷的规矩,还敢打猎?草原上的马鹿和狍子,野猪野鸡,都是爷养的。你给打死了,赔钱,一只狍子一两银子,马鹿二两银子。狍子和马鹿留下,以后不许再来。"
高奉武冷笑,蔑视的看着眼前这二十多人,只有四丶五个人象庄丁,每人举一条步枪,骑一匹马。剩下的高矮不齐,瘦骨伶仃,拎着砂枪丶土炮,有的还扛着镐头丶三叉丶铁锹,都是一些佃户,站在地上。高奉武说道:"就你们这几头烂蒜,老子要走你拦得住?"
鲁振邦说:"别和他们费话,咱们直接冲过去。"说着,就催马上前。
池震宇伸手拦住他,侧耳倾听。马守义得意的说:"我大哥三弟马上就到,你们还想跑?"
一会儿,马守仁赶到了,带了十来个带枪骑马的庄丁,后面三十多个佃户跑的气喘吁吁。马守礼也赶到了,带了五丶六个带枪骑马的庄丁,跟着二十多个佃户。马氏三兄弟聚集了七丶八十人。人多了,马氏三兄弟猖狂起来,拦在村口不让池震宇一行人过去。
僵持到天黑,池震宇有些着急,马氏三兄弟虽然聚集了七丶八十人,拦不住池震宇一行,池震宇三兄弟杀掉马氏三兄弟如同宰羊杀猪,真的动手瞬间马氏三兄弟就会送命。剩下的乌合之众就作鸟兽散了。
池震宇想的是他们刚来扎萨克图王旗,要领荒开垦。不想刚到就留下恶名。也不知道马氏三兄弟有什么背景。他一直阻拦鲁振邦和高奉武动手,但是现在时间太晚了,池震宇惦记杨三风那里的营地怎么样了。池震宇决定吓唬一下马氏三兄弟。
池震宇抖抖缰绳,走近马氏三兄弟。马氏三兄弟和庄丁们举起了枪。池震宇笑着对马氏三兄弟说:"我们兄弟要走你们这些人拦不住。只是不想伤了和气。这么着,我给你们十两银子,算从你们手里买狍子和马鹿,让我们把猎物带走。"
马守仁冷笑,狂傲的说:"那是我兄弟出的价。我来就涨价了,一个元宝。"
高奉武忍无可忍,从马背上跃起,一道黑暗倏然划过夜空,早到马守仁马上,犹如金雕扑狼,一把匕首抵住马守仁喉咙。
池震宇的枪口也抵住马守义的脑袋。马守仁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裤裆一热,一股暖流顺大腿淌到脚底下。
高奉武喝道:"告诉你的人让开。"
马守仁早已吓的肝胆俱裂,哆哆嗦嗦地喊:"快,快让开。"马守义丶马守礼惊的目瞪口呆,慌忙向路侧退去,让出了村口。众人策马穿过村庄。
众人连续穿过三座村庄,来到沟口,马守义丶马守礼带人跟了过来。池震宇丶鲁振邦丶高奉武勒住马,高奉武把马守仁扔到马下,马守仁连滚带爬往回跑。
马守义丶马守礼骑马向前,池震宇丶鲁振邦举枪,两声枪响,马守义丶马守礼戴的象征身份的大狐狸皮帽子滚落到地上,马守义丶马守礼吓的呆立在原地。
鲁振邦高叫:"我们兄弟取你们脑袋,就是张飞张翼德万军丛中取上将之首,如囊中取物。随时可以回来要你们脑袋。"
马守仁跑了回去,从马上拽下一个家丁,他爬上马背,调转马头,拼命向回跑去。马守义丶马守礼带着家丁丶佃户也跟着跑了回去。
池震宇一行回到洮儿河岸边的营地,杨三风和营地的人们正等的焦急,韩玉柱丶赵有田已经骑马出来了望,看见池震宇一行回来,营地的人们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杨三风担心的问池震宇:"这么晚才回来,你们遇到麻烦啦?"
池震宇笑了一笑,说:"回来的路上,从村子穿过时遇到几个村霸。已经摆平了。"
杨三风说:"我们从山东来闯关东,就是打算过个庄户人家的消停日子,不想打打杀杀的。到了王爷庙,找到乌泰王爷,花银子领百八十垧荒地,开荒种庄稼,过个富足日子。不要刚到札萨克图王旗就留下恶名,更不能上山走黑道。"
池震宇说:"是,我一直压着鲁振邦和高奉武,不让他们动手。我们刚到此地,不知道那些人和什么人有牵连,说不定官府里或那座山寨有靠山,杀了人就结仇了。我们人生地不热,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吃亏了。"
杨三风看着丈夫,心疼的说:"好啦,你也歇歇吧。我带着韩玉柱丶赵有田和女人们收拾马鹿和狍子。"
两大锅苞米碴子粥已经熬熟了。杨三风带着韩玉柱丶赵有田和女人们剥掉马鹿和狍子的皮,切下大块肉用盐搓,做成腌肉放到坛子里。整整装满三只大坛子。
剩下马鹿和狍子的骨头剁成小块。三口大锅水已经烧开了,大家把马鹿和狍子的骨头洗净放到锅里,撒上一把盐。一个时辰后香气四溢,人们很长时间没吃肉了,馋的口水直流。杨三风把马鹿和狍子的骨头装满了三大盆,大家饱餐了一顿。
吃完晚饭都半夜了,杨三风带着女人们收拾碗筷,高奉武来找池震宇。
高奉武来拉着池震宇来到洮儿河岸,沿着河岸向上游走。高奉武说:"大哥,我就留在这条沟里了。这条沟平坦宽阔,土地肥沃,还有条小溪,空气湿润,没有耕地的地方都是草原,草长的也旺。两侧山上都是森林。最重的是,这条沟是活沟,两头都有出口,可守可溜。"
池震宇说:"亲兄弟长大了分家另过是常理,你和鲁振邦早晚要独自顶门过日子。我担心这条沟已经被马氏三兄弟占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吃他们的亏。"
高奉武说:"大哥,我只占沟口这片荒地,也有五百多垧。马氏三兄弟不惹我,我也不惹他们。各过各的。再说这条沟太肥了,马氏三兄弟那点本事占不住这条沟,早晩有人来夺。真有人来夺,我可要下手争一争。你和二哥也不会离我太远。沟口到洮儿河岸就能开出五百垧地,我先从乌泰王爷手中把这片荒地领下,开成耕地。然后琢磨里面再开五百垧荒地。"
池震宇说:"你想清楚了就留下吧。有一千垧地足够做富家翁了,别去惹马氏三兄弟。"
高奉武说:"不惹马氏三兄弟,他们不来惹我就行。"
池震宇说:"马氏三兄弟把这条沟叫做马家沟,就是把这条沟当作马家地盘。你来马家沟领荒开垦,他们肯定会找你麻烦,将来别酿成一场恶斗。"
高奉武轻蔑地说:"他们是找死,我们已经经历多少场恶斗了,多一场少一场无所谓。闯关东就是刀口舔血,不狠点在关东站不住的。他们真的来找我麻烦,我不会惯着他们。"
池震宇叹口气,说:"还是少结怨,咱们闯关东,能过日子就行,别求大富大贵。"
高奉武答应着,心里却笑池震宇经历那么多风浪,胆子变小了。高奉武喜欢冒险,崇尚富贵险中求。见识了马氏三兄弟的本事,高奉武根本没瞧在眼里。
第二天清晨,众人起来拆卸蒙古包,套马装车。马车队起程了。高奉武站在营地剩下的唯一一座蒙古包前,挥手和大家告别。马车队越走越远,绕过山头,只能望见高奉武孤零零的身影。
马车队又走了一天,距王爷庙街不远了。马车队来到洮儿河岸一片宽阔的草原,太阳西斜,池震宇让马车队停下,搭包过夜。
鲁振邦过来对池震宇说:"大哥,我想在周围转转。"池震宇叮嘱说:"别往远走,误了吃饭。"鲁振邦答应,骑马向前驰去。
晚饭后,鲁振邦找到池震宇,对池震宇说:"大哥,这片草原有五百多垧,我想我就领这片草原垦荒吧。我没有三弟的雄心,有五百垧地做个富家翁足够了。"
池震宇说:"到扎萨克图王旗了,兄弟们也该各自立业了,没有哥兄弟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只要是你们自己看好了,过的舒心,哥看着都高兴。你看中这片草就留下吧。"
鲁振邦说:"这片草原离大哥近点,我不想离大哥太远。"
鲁振邦一家就留了下来。池震宇带着孙双喜丶韩玉柱丶石家富丶赵有田丶敖拉吉白几家继续走向洮儿河上游。
后来,鲁振邦去王爷府,找乌泰王爷领荒,从乌泰王爷手里领了五百垧荒地。陆续有一些闯关东的山东人丶河北人在这里站脚,做了鲁振邦的佃户和耪青户。逐渐聚集成一座小屯子,人们管小屯子叫鲁家围子。
这天,太阳已经接近西边的山峰。满天红霞仿佛是泼撒在天空中的染料,红色粉色橙色黄色青色蓝色紫色揉杂在一起,呈现梦幻般瑰丽景色,把山峰森林草原染上五颜六色。
霞光照射在河面上,滚滚东流的洮儿河水反射着金色的光芒。雾霭从水面升起,在空中流淌飘荡,洮儿河两岸就象一幅油彩浓重的油画。
受到磷磷车轮声惊扰,河边飞起了一群麻雀,扑棱棱飞向天空,又打着旋落了下来。池震宇看见麻雀,高兴地说:"麻雀能活,人就能活。我们就在这里扎窝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