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11月10日,星期一。关煦晨独自走在上学路上。他一边低着头往前走,一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这时听见“铛”的一声,原来是小石子碰到了路边一个乞丐的搪瓷碗。
关煦晨想起初二的时候被乞丐欺负的事情,心里害怕起来。幸好这个乞丐不像上次的乞丐那么凶。他只是捡起那颗小石子看了看,然后将小石子放进口袋里,又对着关煦晨傻笑。
关煦晨连忙加快脚步往前走。走了一段路,他看那乞丐没有追上来,才松了一口气。他又想起上次被乞丐欺负的时候,高星朗救了自己,还说要当自己的“保镖”。
关煦晨想到这里,脸上露出甜滋滋的笑容。但那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伤感的神色。他自言自语道:“阿朗都讨厌我,怎么还会当我的‘保镖’呢?”
“小汤,等等我!”这时身后传来高星朗的声音。
关煦晨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头,又继续向前走了。
“小汤,等等我!”高星朗叫唤着追了上来,拍了拍关煦晨的肩膀,笑着问,“小汤,你怎么越叫越走呢?”
“哦,阿朗,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其他人呢。”关煦晨淡淡笑了笑,然后继续向学校的方向走。
“小汤,别走那么快啊。”高星朗又追上去,抓住关煦晨的手臂,心直口快地问,“小汤,你最近怎么好像老是故意避开我呢?”
“我——我哪有故意避开你啊……”关煦晨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早上老是不等我一起上学,中午又不和我一起吃饭?星期六约你去打篮球和吃寿司又说没有空。星期天上完英语班又匆匆赶回家。”高星朗埋怨道。
“之前要准备期中考,所以想多争取时间复习嘛。”关煦晨努力解释说,“而且之前生病,医生说我肠胃不好,不适宜吃生冷的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高星朗听到这里,眉头舒展了不少,赞许地笑着说,“小汤你这么用功,怪不得能在文科班里排名第五!”
“还好吧。”关煦晨微笑着回答道,“阿朗你期中考好像也考得不错啊。”
“我就真的是‘还好’而已,理科班里面排在第98名。”高星朗哈哈大笑道,“反正能留在篮球队再打一年就行。”
“嗯,阿朗你要加油!”关煦晨鼓励道。
“我会努力的。”高星朗直爽地笑了,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说,“小汤,反正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了。我们是好朋友,好兄弟,不用这样吞吞吐吐的。”
“嗯,我知道了。”关煦晨轻轻点点头,然后想起之前的事情,又颇有顾虑地说,“阿朗,可是,可是连我妈妈都说我有时候行为举止像——像女孩子……你——你不怕别人笑话吗……”
“哦,原来是这个……”高星朗带着自嘲的语气说,“上次是我‘口臭’(嘴贱),小汤你不要放在心上。”
“你说什么倒无所谓。”关煦晨脸带委屈地说,“初中的时候非凡哥笑话你,你说他‘口臭’;之前魏青他们笑话你,你也说他‘口臭’;可是现在连校刊的师妹也……我不想你不开心。”
“小汤你说什么傻话呢……”高星朗沉默了几秒钟,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是想化解尴尬的气氛。
接着他又将手搭在关煦晨的肩膀上,分析道:“我想来想去,非凡哥和魏青他们都是大老粗,肯定是嫉妒小汤你比较斯文,所以才会那样说的。至于那个小师妹,就是纯粹爱八卦而已。上次她看到我和表妹去逛街,还问那是不是我女朋友,真给她气死了。”
“是吗?”关煦晨被逗乐了,又半开玩笑地说,“那个小师妹那么留意你,说不定是暗恋你呢。”
“小汤你别乱说了。反正她不是我的喜欢的类型。”高星朗脱口而出道。
“那阿朗你喜欢的类型是怎样的?”关煦晨试探着问,“是你们班的英语科代表吗?”
“你说关慕雪?她确实挺漂亮,人也挺好的,怪不得之前乔子圣会喜欢她……”高星朗发现关煦晨的表情有点古怪,便就此打住,笑呵呵地说:“嘿,老师都说了,现在以学业为重嘛。这些事情,暂时不去想喇。”
“哦。”关煦晨轻轻地说了一个字。
“唉,别说其他人了。”高星朗笑了笑,又一脸认真地继续道,“小汤,你还记得吗?我们初中那时候‘勾过手指尾’(拉过钩),说永远永远都是好朋友。”
“我当然记得。”关煦晨感慨道,“想不到这么快就过去两年了。”
“要不我们再勾一次手指尾吧。”高星朗说着,站住脚,伸出右手,翘起尾指。
关煦晨看着高星朗,迟疑了两秒钟,也伸出右手,用尾指勾住高星朗的尾指。
“我们永远永远都是好朋友!”高星朗大声说道。
关煦晨这时觉得有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不敢像高星朗说得那么大声,只是用平常的声音说:“嗯,我们永远永远都是好朋友!”
1997年11月28日,星期五,孝达中学校运会高二级篮球决赛,高二(4)班对高二(5)班,比分是72:68。高星朗一边拍打着皮球,一边细心观察着场上形势,却始终无法在5班洪义隆等人组成的包围圈中找到任何破绽。高星朗觉得这场比赛打得有些吃力。去年校运会的时候,他和沈逸天、敖非凡配合得不错,带领高一(3)班拿到了冠军。可是今年,沈逸天和敖非凡都到其他班去了,叶松山和辛朝宇虽然也喜欢打篮球,但只是业余水平,其他的队员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高星朗更没有想到的是,洪义隆虽然是田径队的,篮球水平却一点都不差。加上洪义隆本身身材高大,打起篮球来更是如虎添翼。这场比赛打到现在,洪义隆一个人就拿下了30分。
高星朗一时分了神,手中的皮球被5班的班长唐岷生打掉了。唐岷生抢过皮球,拍打了几下,然后传给身边的洪义隆,又与5班的另外两名队员继续围堵高星朗。
洪义隆在队友的掩护下,拍打着皮球向4班的篮筐进发。除了高星朗之外,4班的其他队员似乎都不是洪义隆的对手,无法阻止他前进的步伐,甚至无法触碰到他手中的皮球。
洪义隆很快来到三分线前,轻轻跳起,扬手将皮球投了出去。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不偏不倚地进了篮筐。
5班其他队员都跑过来与洪义隆击掌拥抱庆祝,观众席上的5班学生也激动地鼓掌欢呼叫好。关煦晨看到自己班进了一个三分球,本来也很高兴,可是他看到高星朗失望的样子,鼓掌的力度又轻了不少。
坐在关煦晨身边的周励珍问:“关煦晨,听说你初中是班里篮球队的,还连续三届拿了冠军。你怎么不报名参加呢?”
“我打篮球只是业余水平,而且现在也打得不多。”关煦晨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说,“那时候我们班是靠高星朗才连续三届拿到冠军的。”
“高星朗?就是4班那个主力吧?” 周励珍指了指场上,半开玩笑地说,“他好帅啊,如果他是我们班的就好了。”
关煦晨看着高星朗,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是啊,如果他是我们班的就好了。”
这时候5班的学生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喊“加油,加油!”
关煦晨往场上看去,原来洪义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到了皮球,拍打着球向4班的篮筐发起进攻。虽然高星朗和4班的其他队员奋力拦截,但洪义隆还是在队友的配合下,艰难移动到离篮筐约1米左右的地方。这时只见他左腿起跳,整个人腾空跃起,当身体接近篮筐时,伸展右臂托球上举,利用指尖的力量将球送往篮筐方向。高星朗虽然伸手试图将球拍飞,但并不成功,皮球稳稳当当地从篮筐中央落下。
高星朗夺过落下的皮球,想向5班的篮筐迈进,可这时完场哨声响起。高星朗生气地用力将皮球扔向5班的篮筐。这次篮球并没有如他所愿落在篮筐里,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5班的队员兴奋异常,他们冲上前来拥抱洪义隆,又将他举起,抛了三下,才将他放下来。
观众席上的5班学生也是热血沸腾,纷纷站起来,一边拍手一边齐声欢呼道“5班劲,5班醒,5班冇得顶”(5班厉害,5班醒目,5班棒极了)。
关煦晨也跟着同学们一起鼓掌,不过他的注意力却放在场上的高星朗身上。他看到高星朗面无表情地带着4班的队员与5班的队员逐一握手,然后连颁奖仪式都不参加,就形单只影地离开了篮球场。
关煦晨见状,便站了起来。旁边的周励珍把他叫住:“哎,关煦晨,你去哪里?要举行颁奖典礼了。”
“我——我想上厕所。”关煦晨撒了个谎,然后悄悄溜了出来。
他四处张望,没有发现高星朗的身影。他猜想高星朗是不是回家去了,可是来到大门口,才发现还没到放学时间,校门还关着。
他于是往回走,经过小卖部的时候,买了两瓶可乐和一包“卜卜星”。
买完东西后,他突然想到什么,便向着生物园的方向跑去。
关煦晨来到校园东南处那个幽静的角落,沿着写有“生物园”三个大字的大石旁边的小道匆匆走进去,果然看到高星朗。高星朗独自一人站在小池塘边,静静地看着小池塘里面的金鱼和乌龟。
关煦晨走到高星朗身边,轻轻地说:“阿朗。”
高星朗别过头去看了看关煦晨,并不显得意外,只是轻轻地回应道:“小汤,你来了。”
关煦晨打开手中的塑料袋子,带着和煦的笑容对高星朗说:“阿朗,请你吃‘卜卜星’和喝可乐!”
高星朗看到自己最爱吃的零食,却没有显得太兴奋,只是淡淡笑了笑,说:“谢谢你,小汤。”
接着他打开那包膨化食品,与关煦晨一起吃了起来。
关煦晨本想说些什么安慰高星朗,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他就站在高星朗身边,静静地陪他看金鱼、吃零食和喝可乐。
吃完零食、喝完可乐后,高星朗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他打了个长长的嗝,然后带着爽朗的笑容对关煦晨说,“小汤,走,我们回家吧。”
“阿朗,你——你没事喇?”关煦晨关切地问。
“没事。不就是校运会决赛嘛。”高星朗大大咧咧地说,“只是没想到你们班的洪义隆那么厉害。”
“在我心目中,阿朗你才是最厉害的。”关煦晨一脸认真地说。
“有你这句就够了。”高星朗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将手搭在关煦晨的肩膀上,诚恳地说,“谢谢你,小汤,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阿朗,你也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关煦晨带着同样灿烂的微笑回应道,他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