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6月19日,星期天。
“‘小汤,今天星期天,我们一起打篮球吧。’不行,好像没有诚意。”
“‘小汤,昨天是我不对,对不起。今天星期天,我们一起打篮球吧。’其实都怪杨教练,关我什么事?”
“‘小汤,昨天我语气太重了,不好意思。今天星期天,我们一起打篮球吧。’嗯,这样应该可以。”
高星朗在洗手间里面对着镜子练习稍后准备向关煦晨说的话,最后找到一个自己觉得满意的版本,才打开洗手间的门走出来。
“小朗,你进去洗手间好像挺久的,没有事吧?”高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见儿子出来,便抬起头,关切地问。
“没事,爸爸。”高星朗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就好。”高爸爸点点头,然后微笑着问,“今天你不用训练,有什么安排吗?报纸上说,今天少年宫有个航天航海模型展览,要不等妈妈买菜回来,我们一起去看吧。”
“少年宫有模型展览吗?”高星朗想了想,对高爸爸说,“爸爸,我想和小汤——就是关煦晨一起去少年宫看展览,可以吗?”
“好啊,那我陪你妈妈去逛街,你和同学去看展览吧。”高爸爸笑着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记得要小心哦。”
“知道了,爸爸。”高星朗兴高采烈地回答道。
高星朗出了小区门口,向关煦晨的家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练习准备要跟关煦晨说的话:“小汤,昨天我语气太重了,不好意思。今天少年宫有一个航天航海模型展览,我们一起去吧。”
“‘好啊好啊,阿朗,我们一起去吧。’小汤一定会这样说的。”高星朗开心地想。
可是走着走着,高星朗突然停下脚步。他想起自己昨天明明跟关煦晨说过今天没有空,现在却要找关煦晨去看模型展览,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高星朗站在原地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转身独自向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了……
晚上七点,高星朗吃过晚饭后,就如常把英语课本和练习册拿出来,等着关煦晨来给自己补习英语了。
他一边等,一边想:“待会小汤来了,我就谢谢他来帮我补习,然后说句不好意思。小汤一定不会生气的。”
可是等到八点二十分,关煦晨还没有出现。高星朗胡乱地翻着篮球漫画书,心绪不宁。
这时高爸爸走进房间,拍了拍高星朗的肩膀,然后坐在床边,关心地问:“小朗,怎么小晨今天不过来帮你补习了?今天你和小晨去看展览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星朗低下头,小声回答道:“爸爸,其实——其实今天我是一个人去看展览,没有和小汤——就是关煦晨——一起去。”
“啊?为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高爸爸的语气中流露出担心。
高星朗犹豫了好一会儿,在高爸爸的再三追问下,才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高爸爸听完之后,慢慢地说:“小朗,爸爸觉得这次是你的不对。你说呢?”
高星朗委屈地回应道:“可是如果不是小汤带表弟过来孝达,杨教练就不会责罚我了……”
高爸爸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你明知道外校的同学不能到学校的体育馆打球,就不应该答应小晨啊。”
“爸爸,我知道,可是……”高星朗还想辩解什么,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高爸爸语重心长地说:“小朗,不知道你在语文课有没有学过一句古话,叫‘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意思就是说,知心的朋友比金子还要珍贵。”
高星朗低下头,“嗯”了一声。
高爸爸接着说:“所以如果你真的把关煦晨当作是好朋友,爸爸觉得你明天回到学校应该向关煦晨道个歉,把事情说清楚,你说是吗?”
高星朗又“嗯”了一声。
“今天关煦晨应该不会过来了。把课本收拾好,洗完澡就早点睡吧。”高爸爸站起身来,再次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然后走出房间。
高星朗看着放在书桌上、关煦晨之前送给自己的篮球模型钥匙扣和麦当当玩具,又想起爸爸刚才说的那句“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1994年6月20日,星期一。
早读课之前,关煦晨正和几位同学在教学楼前面初一(6)班的包干区打扫卫生,看见高星朗向他们走来。关煦晨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收起笑容,低下头继续扫地,却用余光留意着高星朗的身影。
关煦晨听见高星朗笑着说:“小汤,今天轮到你打扫包干区啊?要不要帮忙啊?”
他没有理会高星朗,拿着扫帚走开几步,低着头继续扫地。
其中一位女生将扫帚递给高星朗,开玩笑说:“高星朗,你是不是说真的?我们可是求之不得呢。”
“你们自己扫吧。”高星朗没好气地回答了一句,然后转身向课室走去。
关煦晨抬起头,看着高星朗的背影,觉得很不开心。
上完第一节数学课之后,关煦晨拿起杯子,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看坐在最后一排的高星朗。他看到高星朗也拿着杯子站起来,好像是想找自己一起打水,于是就微笑着等高星朗走过来。谁知道高星朗拿着杯子径直从关煦晨座位旁边走过,步出教室。
关煦晨看到高星朗经过自己的座位,却没有理睬自己,就重重地把水杯放回到桌子上,打开课本看书。等高星朗打完水回来,关煦晨才再次拿起水杯,独自打水去了。
第二节历史课下课后,大家到操场去做课间操。关煦晨就站在高星朗旁边。做课间操期间,关煦晨好几次用余光偷偷看身旁的高星朗,当他发现高星朗好像也在看自己,就马上把目光移开了。做完课间操之后,关煦晨挤出一丝微笑,转过头去想对高星朗说些什么,但高星朗只是径直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关煦晨呆呆地站在操场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迈步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眼睛却始终看着前面高星朗的背影。
第三节英语课下课后,关煦晨就被几个同学围着请教英语问题。他看见高星朗走到他们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后却还是自己走出教室去了。
第四节政治课下课后,学生们叽叽喳喳地三三两两步出教室。关煦晨收拾好东西,转过身去想找高星朗一起去饭堂吃饭,却发现高星朗的座位空了。他环顾了一下教室,也没有看见高星朗。
关煦晨觉得很失望。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背起书包,拿起饭盒,自己走去饭堂吃饭了。
在饭堂排队打饭的时候,关煦晨一直在四处张望,寻找高星朗的身影,却一直没有看到。
轮到关煦晨打饭了。他机械性地将饭盒递给打饭窗口的阿姨,却没有说话。
“同学,同学,你要什么?”打饭窗口的阿姨有点不耐烦地问。
“我要阿朗——”关煦晨脱口而出。
“什么?你要什么?”打饭窗口的阿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哦哦——”关煦晨这才反应过来,改口说,“麻烦要二两米饭、一份豆角炒肉片和一份青菜吧。”
关煦晨打完饭之后,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然后开始吃饭。可他只是机械性地用勺子将饭菜送到嘴里,觉得味同嚼蜡。他想到高星朗上周六对自己这么凶,觉得很难过;可是他又想到自己今天早上打扫包干区的时候没有理睬高星朗是不是太过分了;可是他又想到高星朗上完第一节课去拿水经过自己座位都没有理睬自己;可是他又想到自己做完课间操之后想主动跟高星朗说话都被无视;可是他又想到上完英语课的时候高星朗好像想跟自己说什么但自己当时却只顾着帮同学解答英语问题了;可是他又想到高星朗居然连午饭都不跟自己一起吃了;可是他又想到是不是因为自己早上没有理睬高星朗所以高星朗才不找自己一起吃午饭……
关煦晨就这样胡思乱想地把午饭吃完,然后到饭堂楼下的水池洗饭盒。洗完饭盒后,他正想走回课室,却看见在另一个水龙头处刚好也洗完饭盒的高星朗。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很自然地走到一起,又很自然地一起走回课室。
“小汤,你吃完午饭了。”走了几步,高星朗首先打破沉默。
“嗯,阿朗——”关煦晨本来想问高星朗怎么不跟自己一起吃午饭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阿朗,对不起。”
高星朗有点惊讶,然后笑着说:“小汤你这个傻瓜,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关煦晨愧疚地回答道:“因为——因为是我连累你被杨老师罚的嘛……”
“嘿,这点小事算什么,我在篮球队经常被教练罚,都习惯了。” 高星朗先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然后又语带歉意地对关煦晨说,“其实我星期六心情不好,所以才会……我不应该向你发脾气的。对不起,小汤。”
说着,他将背着的书包转到身前,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打开塑料袋,递给关煦晨,说:“来,小汤,请你吃甜筒吧。”
关煦晨看到塑料袋里面放着两个甜筒,拿了一个出来,一边撕开包装纸,一边好奇地问:“阿朗,你的书包里怎么会有甜筒?”
高星朗挠挠头,憨直地笑着说:“是我刚才下了第四节课的时候去买的,可是回到教室,你已经不见了踪影……”
“谢谢你,阿朗。”关煦晨说着,舔了一口甜筒。虽然雪糕已经有些融化和变形,但他还是觉得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