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其实并没有叫人去传消息,他故意骗元千月。且不说她值不值得自己再冒一回险,就冲着元乐和她的梁子,他就乐得看她着急。
夜里与旁人换班,他回去探望了一下元乐。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完全没想到元乐下手会这么狠,挨了一顿揍半晌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你……听我解释……”叶卿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垂死挣扎。
元乐板着一张可以混在菜叶堆里的脸,翘着二郎腿,双手相捏,骨节咔咔作响。
“好啊,给哥一个不用打死你的理由。”他恶狠狠地说道。
“这事……是皇后娘娘的主意,她找到我,说想恶整元贵妃,问我要不要合作……我想帮你出口气,才答应了……”叶卿一边说,一边爬到水盆边照了照脸,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日你仙人板板,老子一张俊脸啊!老子明天还当值,怎么见人啊!”
“本来就一张丑脸,叫个屁!怎么又扯到那些女人了,你说详细点!”元乐起身踹了他一脚。
叶卿“哎呦”叫唤一声:“混蛋,你轻点!哥躺地上怎么说啊?怎么也得舒舒服服地坐着,再喝点小酒吧?”
“去你的,还想喝酒!”元乐粗鲁地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扔到一边的椅子上:“快说!”
“禽兽啊!”叶卿本就被揍得惨,被他这么随意一扔,那酸爽的感觉自不用说。
“不说我继续揍!”元乐等得不耐烦。
“我说我说……”叶卿告饶,不和他继续贫了。“前几日我不是在长信宫当值么,皇后又一个人去遛狗,我得跟着呀,走着走着她突然和我说元贵妃老整她,她也知道元贵妃以前在家老欺负你阿娘,说有个机会大家一起出口恶气,问我肯不肯帮忙。我琢磨元千月那女人对你很不厚道,要是趁这个机会能整整她,叫陛下看看她的真面目,想想就挺带感的。然后我问皇后她要做什么,她就说设个圈套,让陛下觉得她受伤的事是元千月干的……”
“你就答应了?你知不知道一个不小心会连累到整个元氏,包括我娘啊!”元乐没听完就跳了起来。
“哎哎哎你激动个铲铲,我还没说完呢,我都能想到给你出气了,还能害你啊?”叶卿没好气地说道:“我也这么问她……”
“所以呀,只是叫陛下这么觉得罢了,但是陛下一定找不到任何证据。孤要做的,仅仅是让陛下从此对她产生疑心,一旦陛下对她的信任动摇了,她在宫里还能有什么指望呢?”苍郁笑意浅浅,令叶卿浑身发寒。
后宫这帮女人太可怕了,陛下您知道您养了一群什么样的女人吗?他暗想。
“卑职怎么知道娘娘不会出卖卑职呢?”叶卿不敢轻易相信,尽管这位娘娘从前帮过自己和元乐。
“孤出卖了你,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要知道咱们这位陛下生平最讨厌被欺骗,若是叶校尉答应了孤的提议,咱们就是一根绳子上蚂蚱,谁出卖谁都没有好下场。”
“陛下这样讨厌被欺瞒,娘娘不怕卑职向陛下告状吗?”叶卿心里踏实了一点,但仍不敢全信。
“怕呀,可若是因为怕就不敢试,还能做成什么事?孤没有叫宫人转告此事于你,而是亲自与你商议,便是孤的诚意。叶校尉应允与否,告状与否,皆可自便,孤不强求。孤亦不瞒你,此事孤仅有九成把握能成,余下一成全看陛下心意。”她丝毫也不隐瞒地与他交底。
香识与何恢都不知道她想与叶卿联手的事,一来越少人知道越好,二来她也不想连累他们。
“娘娘与元贵妃有什么仇?”叶卿心里已经决定要与她合作了,只是还想知道得更详尽些。
苍郁缓缓抬起手,覆在腹部,恨恨道:“孤此生再不能生儿育女,便是为元贵妃所害,可惜孤拿不出证据,无法令陛下严惩她。”
皇后不能生养之事,叶卿也有所耳闻——玄甲军私底下其实也没那么严肃,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但他从没有想过,这件事居然也和元千月有关。
这个元千月真是太恶毒了。
“事先声明,杀人放火的事卑职不做。”叶卿虽未说出口,但态度已很明晰。
苍郁见他肯,自是喜出望外。“叶侍卫不必担心,孤虽不敢说是好人,但也并没有坏到那种地步。”她承诺道:“叶侍卫只需替孤做两件事。”
“哪两件事?”
苍郁取出一张纸递过去:“第一件事,找到这个人,将他遣得远远的,永远没有机会与任何人闲话。”
叶卿接过纸打开来看,只见上面绘着一个腰牌,正是玄甲军腰牌的样子。他极为震惊,望向苍郁:“这是……”
“这个人就是真凶。他与宫中女子在清漪园私会,被孤无意撞见,怕私情泄漏,才对孤下手。孤未曾看清他的面目,只记得他的腰牌。”苍郁话音淡淡的:“虽说本不该放过他,但幸得他孤才有此机会,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想必叶校尉一定知道什么地方最适合他。”
叶卿略有些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就为了整一整元贵妃,连凶手也可以放过?——好吧,也不算放过,只是免了他的死罪罢了。此事交在自己手里,为着将来考虑,自然不能叫他过得太舒心。
“娘娘放心,此事卑职一定办妥当。但那位与他私会的宫中女子呢?难保她不会泄露出来。”叶卿疑惑道。
“她已经死了,自己投了井,大约是自己害怕,或者遇着了别的什么事。”苍郁叹了一口气,见叶卿有些怀疑,好笑道:“在孤着手查她之前,她就死了,与孤并无干系。孤还指望着老天开眼给孤一个孩子,怎会做这样折福的事?”
“陷害元贵妃,算不得折福么?”叶卿反问。既有做坏事的念头,就难说会做怎样的坏事了。
“替孤未能出世的孩子报仇,循天理人寰而已,为何折福?若是因此折福,孤亦甘愿。”苍郁忽然有些激动,眼中几要喷出火来,其中满满俱是恨意。
未能出世的孩子?莫非……叶卿若有所思。
苍郁这才意识到自己泄漏了什么,立即掩住嘴,继而收敛了形容,又恢复镇定。
“第二件事——”她不再想纠结这个话题:“接下来的两三天,叶校尉务必想一想办法,争取每日白天当值,一旦发现孤的狮子犬咬了长秋宫的人,便立即去长庆宫告诉陛下。陛下素知孤与长秋宫不和,必定不会怪罪叶校尉,还请叶校尉放心。”
“卑职能否多嘴问一句,这一安排有何深意?”叶卿听得云里雾里。
既然有心与他合作,苍郁也就不瞒他,耐心地解释给他听:“孤当日之所以会出事,便是为了寻找不知跑去了哪里的汤圆;后来陛下能找到孤,也是汤圆引的路。可若是在孤出事不久,它不咬别人,偏咬长秋宫宫人,你猜陛下会怎么想?汤圆虽说小时顽皮,如今可懂事得很,早就不会再欺负生人了。”
“娘娘有办法叫它只咬长秋宫宫人?”叶卿略好奇。
“这有什么难的?每个宫室里宫人衣裳的熏香俱是按着主子的喜好来的,后宫从无人敢与元贵妃用同样的香料,只要教它闻到同样的香气便咬,不就行了?”苍郁可真是一点儿都没瞒他。
“女人真可怕。”叶卿毫不忌讳地当着苍郁的面说出来。花费如此之多的心思来算计一个人,若不是她亲口说出来,他哪里想得到?相比之下,他当真是粗人一个。
“是心里有着强烈*的女人真可怕。”苍郁嫣然一笑:“孤心里有恨,想报仇;元贵妃念着权势地位与陛下的宠爱,对所有可能阻碍她的人都不留情面。叶校尉还未成家吧?以后成亲可千万别选我们这样的女人。”
“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了,我信你,但别的任何人可都不能信了。”叶卿说完整件事始末,只觉口干舌燥,抱起一旁的茶壶便往口里灌。
虽明为解渴,暗地里却是为了掩饰那一点点心虚——苍郁允诺他的并不只有恶整元千月这一桩,还有他与元乐的官运,这是绝对不能告诉元乐的,因为他肯定要发火。
但见元乐脸色发白,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你怎么了,可别吓我!”叶卿夸张地拍着胸口。
“我阿娘……阿娘她生完我就再也没有身孕,阿爹为着这个很是不喜……”元乐缓缓说道:“大夫说她生我难产,伤了身子;但大夫俱是祖母请来的。莫不是……莫不是……”
元千月敢害皇后不能生养,手段是从哪里学来的,难道是天生就会的么?
“你别想那么多,那会子元贵妃才多大呢,能有那么多心思?那她早该是皇后了。”叶卿宽慰着他。
“希望是我多心,否则……”元乐捏紧了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