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郁没有料到他会突然作出这样的表白。
但这句话和整件事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那陛下可以不追究香识的过失么?香识这丫头就是心直口快,可从来没什么坏心,陛下若当真要追究,就怪罪臣妾治下不严吧。”虽然疑惑,但苍郁仍急着为香识脱罪。
姬杼原是极认真地说出那句话,苍郁的反应着实叫他哭笑不得,只是当着宫人的面,并不是同她纠缠这个问题的好时机,只好暂且放下。
“朕不治她的罪,只要她将汤圆咬人之事细细地同朕说一遍。”姬杼看着香识。
苍郁满脸怀疑地看着他。
“朕这次绝不护长秋宫,可以了么?”她的怀疑实在太明显,姬杼不得不为自己辩白。他郁闷得很,难道方才那句话很难懂?他都说得那样清楚了,苍郁竟还怀疑自己。
苍郁冷哼一声:“那陛下自去问香识吧。”
反正就是不信他。
姬杼很少这么憋气不发,可他偏偏还不能发作,一发作她一定会又认为自己是偏袒长秋宫,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对元千月的信任给她留下的竟是这样的印象。
香识正巴不得一股脑将话全都倒出来,姬杼一问就全说了,尤其汤圆飞奔出去那一段;当然她不敢再加入自己的猜测。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长信宫门前的宫人与玄甲侍官都看见了。”为增加可信度,她还举出了人证。
“叶校尉同朕略略提起过。”姬杼颔首:“事发之时他就在附近,也是他担心事情闹大才去长秋宫请了朕过来。这么说来,汤圆确实毫无征兆地突然咬那两个长秋宫宫人了?”
“汤圆除了当时有些失常,今日一直都很正常,叶校尉它也不熟,但它并没有咬叶校尉。”香识提供了另一样对比。
若它是咬陌生人,照理说叶校尉也该倒霉被咬才对。
这么说来,汤圆突然狂躁确实疑点很多。
“朕知道了,你先出去,叫赵常侍进来。”姬杼吩咐道。
香识并没有想到这样轻松就过关了,立即伏下身去:“谢陛下不追究奴婢之罪。”
“你家主子都说了要追责也是找她,朕又怎敢治你的罪呢?”因着苍郁一直给他脸色看,姬杼调侃起她来。
待香识出得门去,而赵常侍尚未进来,苍郁咕哝了一句:“当着宫人的面调侃我,也不想想以后我怎么立威呢。”
“你当着宫人的面瞪朕,朕就能在他们面前立威了?”姬杼不甘示弱,但语气一听便知是玩笑话。
“小心眼。”苍郁没想到他既没有立即出言袒护元千月,又这样轻易地放了香识离去,便越发放肆。
瞧着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姬杼认输了:“朕是小心眼,以后绝不会在宫人面前调侃你了,行么?别瞪朕了,样子不好看。”
“这还差不多。”他认输了,自己也没必要穷追猛打,苍郁这才给了他好脸色。
“和阿郁在一起,朕这皇帝是当得越来越没自尊了。”姬杼长叹。
“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苍郁挑眉。
“阿郁不知道么?”姬杼将问题抛回去。
“不知道。”苍郁笑得狡黠。
“阿郁这几日有些笨了,看来晚上得好好教教。”姬杼颇暧昧地说道。
“咳。”赵常侍一声轻咳,无奈地打断了这对随时随地秀恩爱的男女。他也不想收到两人颇为不满的视线,可若是再继续听下去,待皇帝陛下回过神来一定会找他麻烦。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以往一旦涉及长秋宫,帝后之间一定会一顿恶吵。至于皇后保证过不会因这种事和陛下吵架……她也不是第一回保证了,任性的皇后娘娘说的话,有些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汤圆咬了长秋宫宫人之事,很快就被叶校尉报告给了陛下;陛下即刻匆匆带着他们前来,并未叫宫人通传,说是不想叫皇后娘娘觉得他来找麻烦,因为长秋宫一直是她心里解不开的死结。
哪知却正好叫他们听到香识说的话。
以香识言辞间对长秋宫的冒犯,便是判她死罪也不为过,可陛下居然放她好好的出去了,这就匪夷所思了。
帝后二人终于记起赵常侍的存在,各自收敛起那副不正经的模样。
“阿青,方才香识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朕命你即刻带人封锁长秋宫,并一一审问其宫人,在皇后出事那一日,他们身在何处,做了何事,又有何人能证!”
姬杼下的这道命令,不止赵常侍,连苍郁也有些惊呆。
封锁长秋宫,对尚未完全解禁的后宫,绝对是平地一声雷。值此众人纷纷猜测真凶之际做出这样的决定,会令他们如何揣测元千月,后果全然不必细想。
“且慢!”苍郁突然出声制止,姬杼与赵常侍一齐望向她。
“方才香识只是毫无根据地猜测,陛下便作如此决定,会不会有失考量?”苍郁质疑:“虽说臣妾并不喜元贵妃,但她行事一贯深思熟虑,这样简单粗暴的手段,并不像是她会做的。若说是她的宫人瞒着她做的也不对,她那么聪明,不应该会被宫人蒙蔽才对。”
“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朕如今亦不能轻言判断,才不得不这样做。阿郁兴许不知,每个宫室的宫人所着衣裳虽相同,但熏的香味道并不相同,俱是按着各宫宫妃的喜好各作安排。从前未见汤圆撕咬长秋宫宫人,如今突然见着他们便狂躁,说不得便是因着不喜他们身上的气味。汤圆素来温顺,必不会毫无缘由地变了性子,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它如此——”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没必要,说这么多,已足够令苍郁明白了。
“可若是长秋宫突然换了熏香,致使汤圆不喜呢?”苍郁犹在寻找破绽:“是否应该先查验此事,再作决定?臣妾不喜被冤枉,也不喜冤枉别人。”
“恕小的多嘴,贵妃娘娘的喜好素来是跟着陛下的喜好,陛下一直没有换常用的熏香,贵妃娘娘自然也不会换。”赵常侍替姬杼解释,因为这个事情姬杼还真不好亲口解释。
“若是这样,臣妾懂得陛下的意思了。”苍郁这才放弃了继续找破绽:“还请常侍尽量不要惊动太多人,孤仍旧不能信元贵妃会使这种手段。苍氏已失去了一个皇后,他们绝不会放过杀害另一个苍氏皇后的凶手。元贵妃不是喜欢冒险的人,这样的行事并不是她惯常的风格。”
壬申年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必是多事的一年。夏末的某日,长秋宫外忽然被玄甲军围得严严实实,宫人们也俱都被一个个捉去问讯,这是自姬杼一朝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元千月几乎不能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什么也没有做,她的宫人还被长信宫的狮子犬咬了,怎地反而是她的长秋宫遭受这种命运?
“让开,本宫要见陛下!”她鲜少发怒,但这次她并没有客气,因为守在门口的玄甲军丝毫不买她的账。
“请贵妃娘娘再稍稍等些时候,卑职已着人去了长庆宫,若陛下愿意见娘娘,料想不多时就会有消息回来了。”说话的男子并不是普通侍官。他的黑光甲外套了件绣衫,先前背对着元千月,可看到背部绣了白泽,乃是玄甲军中地位最高的领军卫所着;胄顶有缨饰,至少也得校级才能有此权利。
玄甲军直属于姬杼,其品级也甚少为外人所知,是以元千月也不能明确的认定此人身份,只能估测他有官衔在身,不是寻常的人。
他的冷漠令元千月冷静了下来。
元氏虽是世族,但得罪姬杼亲兵的将领,绝不是理智的事情。
“本宫方才心急,难免言语有失平和,不知这位将士如何称呼?”她开始想办法同此人套近乎。若是普通侍官她才不会在乎,但这种人有官职在身,姬杼对他的信任未必下于自己,若能拉拢还是拉拢过来的好。
“卑职姓叶,才升任校尉不久,陛下常唤卑职一声叶校尉。”那男子却是叶卿。因着他正好在场,就得了这桩算不得讨好的差使。
“可是去年岁暮,在形龙山前救了皇后娘娘的两位将士之一?”元千月问道。
“职责所在,不足挂齿。”叶卿没想到这件事她也知道,谦虚以对。正是因为救了皇后娘娘的命,他和元乐才能这样快升职;但当时情况极其凶险,如果再来一遍,他兴许会拉住元乐。
不过那样的话,他在玄甲军中的生涯也会平淡许多吧,毕竟他什么背景也没有。
“本宫久仰大名,未料今日竟能得见,实乃幸哉。”元千月嫣然一笑。
“卑职不敢当。”对这位贵妃娘娘,叶卿也没什么好感,因为元乐曾对他说过元氏后院里种种不堪的事情。
“本宫亦有一位兄弟在玄甲军中,同为校尉,叶校尉一定也认识。”元千月终于要说到正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