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么会觉得臣妾不想活了?”苍郁没好气地问。
她既然问到,姬杼也想问个明白,便将缘由说了,只是略过了午后的梦那一段。一个不信鬼神的人,突然开始相信梦境里的事,这种话他不太能说出口,太伤自尊了。
苍郁倒没想到自己一首词就让他担心成这样。
“前阵子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险些死了,醒来后一时所感才会写这首词。”苍郁含糊地带过去,这首遗嘱一样的词她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姬杼很意外:“阿郁做了怎样的梦?”莫不是与他的梦境相似?
“不记得了。”本就是撒谎,再描述细节就很容易被戳穿了,苍郁赶忙搪塞。
因着这一桩意外,为庆贺苍郁的生辰而准备的一切不得不都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整个皇宫的戒严——苍郁身上有数处淤痕,何须太医诊断,姬杼就能看出是因施力而出现的。
不仅如此,她脑后亦有被打击的痕迹,显见是有人意图置她于死地,曾用硬物击打过她。一击未中,她曾拼命挣扎过,才会出现这么多的淤痕。
如此一来,她不记得当时的事也就说得通了。
姬杼怒不可遏,在他眼皮子底下生出这种心思已是死罪,何况险些遇害的还是苍郁?
每一处宫院都被派人严加看守了起来,所有人被盘问,而宫妃们在水落石出之前不得迈出其所在的宫殿一步。
包括元千月。
“你们连贵妃娘娘也敢拦,是想犯上么?”芳仪语气有点冲。
元千月每日都会出去散散步,这天却被玄甲侍官拦了下来。听说是陛下的命令,元千月一言不发地回去了,芳仪心里不舒坦,和他们纠结着。
钱嬷嬷站在一旁,也没有走,一来是怕芳仪年轻气盛得罪了玄甲军,二来也想看看形势。她被架空好久了,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元千月一直不肯再重用自己,也要想着法子做些事让她看得到。
“陛下有令,在真相查明之前,任何人都不许私自出门,除非陛下恩准。”玄甲军直属于皇帝,多数对后宫的人油盐不进。
钱嬷嬷见芳仪怒形于色,看着要与那侍官吵起来的样子,连忙对那侍官说道:“这位侍官,不知发生了何事,才让陛下突然作如此命令?贵妃娘娘协助皇后娘娘管着后宫大大小小的事,这不能出宫门,又不能叫别人进来,后宫可是要出乱子的呀。”
“上头不许我们说,还请嬷嬷不要多问。”钱嬷嬷作威作福惯了的,这样和和气气地说话已很是少见,但侍官并不管她是谁,只是拒绝透露消息。“后宫乱不乱,不关我们玄甲军的事。”
钱嬷嬷见拿贵妃压他全然无用,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侍官能否帮老身一个忙,玄甲军元乐元校尉是贵妃娘娘的阿弟,能否麻烦侍官替娘娘带个话,请他过来一见?”
那侍官原本并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但钱嬷嬷搬出了元乐,情势就不一样了。元乐向来低调不炫耀家世,许多人甚至不知道他是元氏大宗嫡子,更不会知道他与贵妃是姊弟。元乐与叶卿两个近来很受陛下重用,但因为元乐不缺身外之物,叶卿跟着元乐蹭不在乎身外之物,玄甲军中许多人想巴结都无用。
一听到元乐的名字,那侍官表情马上变了,恭敬了许多,说话语气也全然不同:“原来贵妃娘娘是元校尉的阿姊,方才唐突,还望嬷嬷不要见怪。”
“怎么会呢?”钱嬷嬷笑道:“侍官忠于职守,乃是职责所在。其实娘娘受宠多年,深受陛下信任,与元校尉也一向亲厚,想必元校尉一定会告诉娘娘缘由的。”
侍官听到这里,心想元校尉定不会瞒着亲姊,倒不如自己做了这个人情,在元校尉跟前也就算记了个名了,便对钱嬷嬷说道:“嬷嬷也不用去问元校尉,其实是才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后险些遇害?”元千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这么蠢、又这么大胆,在这种时候出手?”
出手便出手,还这么不走心,连是死是活都看不准。若是她真死了也罢了,偏还活着。
“千真万确,”芳仪说道:“是外头的玄甲侍官说的。先还不肯告诉奴婢,奴婢说元校尉是娘娘的阿弟,他才肯告诉奴婢的。”
如果钱嬷嬷在旁边,一定会想撕了芳仪;可元千月并没有叫钱嬷嬷来问话,钱嬷嬷也想不到芳仪会与她争功,芳仪便大胆地将她的功劳据为己有。
“以后少提元校尉。”元千月淡淡道,她与元故对这个异母弟弟都并不太亲,来往也少。何况父亲十分疼爱这个幼子,他们还得防着父亲给了他不该给的承诺,因此即使此时得了他的便利,元千月对他仍难有好感。“那他可有说如今有什么线索?”元千月问:“皇后可曾指认谁了?”
芳仪摇摇头:“皇后娘娘说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如今陛下正着人挨个盘问当日谁曾去过清漪园呢。宫里这么多人,每日去清漪园的只怕不在少数,何况清漪园那么大,谁又能确定谁曾去过哪里?难不成要将去过的人一个个都捉起来问不成?”
“依本宫看,陛下还真做得出。”元千月嗤笑一声:“如今陛下是什么事做不出了?看着吧,经此一事,这位皇后娘娘会更加不得了。”
“那……就任由皇后娘娘如此嚣张下去么?”芳仪有些担忧地说道:“陛下已经许久未曾召见主子了,定是皇后娘娘作的祟;若是她比现在还要不得了,那岂不是……”
“放心吧,她得意不了多久的。”元千月对她的担忧毫不在乎:“先时陛下还叫赵常侍特意来同本宫打招呼,说是皇后娘娘年轻不懂事,便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也叫本宫担待些。若是陛下当真被她蛊惑,又何须对本宫说这样的话。陛下信本宫,不信她,只凭这一点,本宫便无需忧心她尾巴能翘到哪里去。”
原本她确实忧心因着苍郁的存在,自己也许将失去很多东西,而她也确确实实失去了其中一些。但如今她抓着一些权利不放,姬杼并未说什么;甚至苍郁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他也并不随随便便就相信。这一切令她吃了颗定心丸——他现在或许对她没有爱,但至少有苍郁所欠缺的信任。
兄长说过男人的爱情会慢慢淡去,只有信任才能真正维系两个人。
只凭这一点,苍郁便争不过她。苍郁太任性,大约是在学苍芸,可苍芸与姬杼是青梅竹马,她有本钱任性;苍郁有什么?
除了一张长得像苍芸的脸,她什么也不是。
“奴婢明白了。那依着娘娘的意思,现在什么也不做么?”芳仪见她信心满满,也就放心了。
“便是想做什么,又是能做得到的么?”元千月反问,语气不大好。虽说长远看来自己终究会赢,可短时间的憋屈也未必好忍。
她并不是一个当真愿意委屈自己的人。
若是苍郁出事后当真死了就好了。
“你好好帮本宫想想,到底宫里哪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又与皇后有这么大的仇。”元千月嘱咐芳仪:“无论如何,做得出这种事的人总归是心狠手辣的,本宫也须防着三分才好。”
苍瑁对苍成的问责,最终不过以苍成向苍森道歉,且闭门思过三日告终。毕竟是他自己的儿子,真要打罚也舍不得,何况他觉得苍氏大宗的嫡子当面向苍森道歉已经足够——就算是准备抬姨娘了,也只是个丫头,死了就死了,花钱买几个年轻漂亮也不是多大的事,何必这样认真。
至于那句诛心的话,他心里虽记住了,可家事终究不适合叫外人掺合,也不好叫外人看热闹。
哪知苍森一听便激动起来:“大伯,侄儿不服,此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那你待如何?”苍瑁不耐烦地说道:“阿成已经道歉了,也将要闭门思过,这还不够?”
“大哥需要道歉的不是侄儿,而是纤纤!”即使看出苍瑁将要发火,苍森也仍然坚持自己的立场:“纤纤是因大哥而身亡,无论如何,大哥需到她灵前上三炷香,赔个不是!”
“区区一个贱婢,也值得我苍氏大宗嫡子去灵前敬香?”苍瑁勃然大怒:“阿森,你是不是看大伯近来对你和蔼些,就想翻了天了!大伯把话搁在这里,此事就这么算了,你不肯也得肯!”
“大伯养育阿森一场,阿森并不愿违逆大伯。”苍森面无表情:“但若大哥不去纤纤灵前赔礼道歉,阿森宁可家丑外扬,叫天下人评理,为纤纤讨个公道。大哥往日在外作恶多端,侄儿顾全他的面子,颇多维护;岂知一味纵容叫大哥不知收敛,以至如今赔上了纤纤一条命。若再纵着大哥,如今只是纤纤,明日又会是谁?侄儿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