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记错吧,你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苍森手中提着一个巨大的盒子,盖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怎地长信宫这么冷清?”他疑惑地问。
苍郁懒得回答,饶有兴趣地盯他手里的物事:“这是什么,是要送给我的礼物么?”
“不是。”苍森张口否认。
“进了我这长信宫,便是我的。”苍郁才不管,伸手便去掀盖在上面的布料。
“你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么?”苍森嗤道,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却将手中的物事放在了几案上。
苍郁迫不及待地掀起外面盖着的布来,里面原来是一个大鸟笼,关了一只羽毛十分美丽的小鸟。它的个子小小的,羽毛几乎全是白色——只头上凤翎一样的冠羽是黄色,长长的尾羽令它看起来很是轻灵可爱。
“好漂亮!”苍郁惊叹。
“阿郁越来越漂亮了。”她话音才落,便听到这么一句。那声音很奇怪,绝不是苍森发出的,可殿内也没有别人。
“你听到有人说话了吗?”苍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不由得紧张地问苍森。
苍森不吭气,瞅了瞅笼子里的小鸟,吹了声口哨。
“阿郁越来越笨了。”她又听到一句话。
苍郁看看苍森,又看了看笼子里的鸟,瞬间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这只鸟会说话?”她惊奇地问,俯下身去细细地看它。
“你还不是那么笨嘛。”苍森逗弄着小鸟:“这是凤头鹦鹉。会说话的鹦鹉京城很有几只,但凤头鹦鹉还是头一只;这是我从一个波斯商人那里买来的。金银珠宝之类的太俗气,而且你也不缺,我想你大概会比较喜欢这个。它正好也是白色,和汤圆很搭,正好做做伴。”
一只鸟和一只小犬作伴?不会变成汤圆的口粮吗?苍郁无言。
“我很喜欢。”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只凤头鹦鹉:“可是为什么它会说人话呢?
“因为它是活了几百年成精了的凤头鹦鹉。”苍森一本正经地说。
苍郁握拳捶了他好几下:“再唬我?”
“阿郁不要动手动脚。”那凤头鹦鹉又开口了。
苍郁还没放下的手顿时尴尬地停在半空,苍森则捂着肚子笑倒在榻上。
她正想认真问个究竟,凤头鹦鹉又重复了第一句话:“阿郁越来越漂亮了。”
苍郁觉得不对劲,学着苍森的样子吹了声口哨,小白鸟便叫道:“阿郁越来越笨了。”
当她再度听到“阿郁不要动手动脚”时,尽管仍不知道这小小的鸟儿为何会说话,却也大致明白了这几句话是怎么一回事。
“它只会说别人教它的话是不是?”她挑眉望着苍森,伸手去揪他的耳朵:“朝议郎好大的胆子,敢如此戏弄孤,拖出去打死!”
“娘娘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苍森抱着脑袋弯下腰,作出十分害怕的样子。
他滑稽的模样成功的逗笑了苍郁。苍郁笑得前仰后合,根本停不下来,直到她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姬杼。
“臣苍森恭迎圣驾。”没想到他会突然驾临,没什么形象可言的苍森尴尬不已,立即整了整衣冠,躬身行礼。
苍郁也换了端庄的模样,福下身去:“臣妾恭迎陛下。”
素来笑脸迎人的姬杼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平身。”
“阿郁越来越漂亮了。”凤头鹦鹉停不下来的重复在这个尴尬的时刻很不凑巧地又响起,苍森赶紧将原先盖在笼子上的布又覆了上去,省得它再说别的令皇帝陛下脸色更难看。
“这是什么?”姬杼的表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奇。
苍森硬着头皮回答:“娘娘生辰快到了,臣偶见这只凤头鹦鹉,觉得新鲜,便来送给娘娘。”
苍郁抬眸对姬杼露出了近来他十分熟悉的浅浅微笑,算是默认。
姬杼伸手掀起了一角布,那鹦鹉又开始叫嚷“阿郁越来越笨了”。
室内的人们一片沉默。
“鹦鹉只会学舌,所以,这些话都是朝议郎教它的?”姬杼的话音没有任何情感,叫人猜不出他的喜怒。
“是。”苍森低头承认。他和苍郁便是再要好的兄妹,如今也只是皇后与臣子,阿郁这两个字很是僭越了。
他原是想早些送给苍郁,好推卸责任,至少旁人没有证据说是他教的;如今可惨,谁知道姬杼会突然过来,这下藏都没法藏。
“听闻教鹦鹉说话极难,且凤头鹦鹉连朕也前所未见,朝议郎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如此精神可嘉,阿郁怎地也不说赏他?”
原以为皇帝要问罪,哪知话锋一转,竟变成了催促赏赐。便是苍森,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懂陛下究竟是几个意思。
“原来这只小鸟的来头这样稀奇,确实该赏。”苍郁笑吟吟地说道,望向了窗外,香识头上的簪子在阳光下发出金灿灿的光。她于是唤道:“香识。”
香识没能拦得住皇帝陛下,叫他直接冲了进去,没脸见苍郁,不敢跟进来,便躲在窗外偷听,看看情况;苍郁这一唤,她抬头正对上皇后双眸,羞愧地低着头走进殿内。
“请娘娘吩咐。”她丝毫也不敢抬头,不仅仅是怕苍郁,也是怕姬杼。
她忘不了皇帝陛下听说朝议郎在里面、皇后又笑得那样开怀时的表情,忒吓人了。
身为忠诚的奴仆,香识默默的在心里为皇后娘娘上了一炷香。最近苍郁有所改变,姬杼这样并非整日与苍郁呆在一起的都能看出皇后不对劲,身为贴身大宫女的她自然看得更清楚,但苍郁不说,她便不敢问。
“依着前些日赏漪澜殿苍美人的例,也赏朝议郎一份吧。”她嘱咐道:“朝议郎该回去了,你顺道送一送他。”
“奴婢这就去。”香识恭恭敬敬地应道。
“难得朝议郎来探望阿郁,怎地这样急赶他走,留他说会话吧。”姬杼握起苍郁的手,亲昵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牵她一同在榻上坐下:“正好朕有要事同他说。”
“陛下既有要事同阿兄商谈,臣妾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苍郁说着,欲挣开手,他却握得更紧了些。
“无妨,这件事阿郁也该听听。”他笑道。自他进来还是头一回笑,因此很是令人心里不安。
“陛下要说的是何事?”他从不在她跟前说与朝臣有关的事,便是从前与苍森说起伐吴之事,苍郁自行避开他也从来不拦,怎地今日却要叫她听?
“朝议郎年轻有为,不知亲事可曾定下?”他笑问。
苍郁睁大了双眸,苍森也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伯父曾为臣下定了一门亲事,但未婚妻未及过门便病去,至今尚未再议亲。”苍森答道。
“朝议郎每日辛劳,家中却无人打理,朕甚是过意不去。”姬杼叹道:“朕将择日与朝议郎商议此事,但挑选合适人家并下定成亲皆需一段时日,朕且先叫赵常侍选几个贴心的女子赐给朝议郎罢。”
原以为他要赐婚,不止苍森,连苍郁也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做了这样多的事,便是为着有朝一日自己与身边的人都无需再任人宰割,而姬杼只用一句话便可决定苍森余生,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所幸他还没有那样过分。
苍郁便给苍森使眼神,叫他快些应下来,省得姬杼变卦。
“臣下有伯父与伯母照顾着,且平日忙碌,甚少着家,陛下恩赐臣下心领了,但臣下不忍耽误旁人,斗胆望陛下收回成命。”苍森却并不看她,拒绝了姬杼的赏赐。
“苍冢宰与姨母各自俱有许多事忙碌,难免有照顾不到之处;朝议郎乃我朝栋梁,朕不可不顾。朝议郎无需多言,只等着朕的赏赐便是。”然而他拒绝与否,并不在姬杼打算之内。
“陛下——”苍森还欲再辩。
苍郁适时打断他:“陛下既有如此好意,阿兄接下便是,陛下着人所选,必都是可人儿,阿兄一定不会吃亏。”
姬杼此人不达目的必不会善罢甘休,提起婚事却不赐婚,已是在给台阶,若是连赐的美人也不收,苍森的婚事只怕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