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想要查找的时候全城都已经传遍了,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根本无法考证。”墨砚淡淡回答。
“你说皇上会因为这些舆论改变想法吗?”林康伤脑筋地搔了搔头,问。
“民间的舆论对皇上来说素来无关痛痒。”
“说得也是。”林康扬眉,顿了顿,轻叹口气,“那府里的下人都已经开始发卖了,若是开心姑娘知道,不一定会伤心成什么样,阿砚你就没有什么计划吗,我已经想好了,为了不让开心姑娘伤心,我会把与她要好的下人全部买下来,再送给她。”
“她养不起那些下人。”
“她收下你来养,反正都是给你们家用的,算是我给你们随礼了,成亲时就别管我要银子了。”
墨砚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钟灿从外面进来,悄然走到墨砚身旁,弯下身子对着他低声耳语几句。
墨砚沉吟了片刻,站起身,林康忙问:
“去哪儿?”
“大皇子的病又重了,皇上宣我入宫。”墨砚淡声回答,撂下一句,“茶钱你付。”转身扬长而去。
“为什么又是我付?!”林康眉角一抽,立刻叫起来,墨砚早已经出了茶楼不见了踪影。
林康便气哼哼的,重重坐下来,自己付钱可不能浪费,一口气把剩下的半壶茶喝完了,这才扔下银子,走了。
茶楼的另一处角落里,一间悬了帘子没有关门的包厢内,一身乌鸦黑的兰陵秋正坐在桌前饮茶,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的道士,身穿宽大的灰色道袍,戴着黑色的方巾,露出花白的鬓角。身材瘦小。皮肤干枯,长条形的脸上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子,作为一个道士他半点不起眼。仿佛是从哪个村间小道观里出来的。
“师父,大皇子已经被折腾得病情危重,只怕要不行了。”茶楼内的各种流言蜚语尽数落入两人耳中,二人一直侧耳倾听,直到那些议论平息,兰陵秋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
玄静道人停了一会儿。将茶杯往桌上一放,一双因为上了年纪而有些浑浊的眼球里掠过一抹轻蔑,冷笑道:
“真没想到。虎毒还不食子,为了扳倒秦泊南,他还真是费尽心机!”
“只怕并不是为了扳倒秦泊南吧,皇上对于大皇子的无能逐渐失去了兴趣,似也觉察到了大皇子与我们有秘密来往。”
“哼,那大皇子也是个没用的,算我看走了眼。身为皇上的嫡长子,又有公孙家撑腰,本来一切都能顺理成章,没想到竟然落到现在这个不人不鬼的下场,真是没用!”
“也不怪他,谁能想到皇上竟然存了那样的心思。恐怕大皇子卧病在床还以为自己能够稳稳地坐上太子之位。”
“真是个蠢货!”
“师父。现在怎么办?”
“又不是只有那一个皇子,二皇子今日邀约我。现在看来,还是二皇子更合适一些。”
“师父就放任着皇上将济世伯下狱百般折磨吗,那宝图……”
“这么多年派出那么多人都没有探出消息,与其费许多力气去向秦泊南下手,倒不如等皇上到了手咱们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回去交代莲儿,让她不要再贪玩,见机行事。”
“师父,我觉得莲儿她对宝图没什么兴趣,即使听了师父的话入宫,仍旧一天到晚朝三暮四,胡闹妆疯。”
玄静道人闻言,亦有些无奈,顿了顿,语重心长地道:
“莲儿她还小,爱贪玩没定性,你是她师兄,要好好和她说说道理,让她收收心。以她的身份是注定不能过普通日子的,她不是普通人,她将来是要拥锦绣山河,褔苍生万民的。既然是祖辈的东西自然要拿回来,为了大业也需要那些东西,你叫她不可怠慢,否则为师不饶她!”
“是。”兰陵秋轻轻地应了一声。
玄静道人沉默了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看来,皇上是下了狠心要处置了秦泊南,可惜了!”
“难得师父会对秦家的人说这样的话,师父不是最讨厌秦氏一族的人了吗?”兰陵秋疑惑地问。
“哼,叛徒的子孙后代自然全是渣滓,丢我秦氏一族的脸面,毁我秦氏一族的荣耀!不过秦泊南那个人为师倒是并不讨厌。”玄静道人说着,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陷入沉思。
兰陵秋低垂下去的眼眸一闪,他也不讨厌秦泊南,不过他最不讨厌的其实是那个小丫头。
“师父,越夏国似乎对那份宝藏也颇感兴趣,越夏国进贡来的爱雅公主西妃娘娘在宫里有些古怪,莲儿在夜半时分也曾几次在逐水桥附近遇见过西妃娘娘。”
玄静道人冷笑一声:“这是自然的,越夏国当年是中原一方霸主,怎可能会甘心被周国的一个士大夫家族打败,被迫退居荒漠,只怕大齐国建立多少年,越夏国就谋划了多少年。只可惜,觊觎别人的东西注定了要死无葬身之地,周国也好越夏国也好,皆是如此!”
顿了顿,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问:
“说起宫里头那个越夏国的女人,我让查的你可证实了?逍遥散,百年前流行于燕虹国贵族之间的禁药,帝王用来操纵臣子神智的东西。”
“西妃的确是个制药好手,只是西妃自己不可能,西妃的背后应该是有人操纵,只是这操纵者究竟是万里之外的越夏王还是……这就不知道了。”兰陵秋半垂着眼帘,不急不缓地道。
玄静道人会意,沉思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站起身,冰冷漠然地落下一句:
“回去告诉莲儿,为师今晚去看她,让她老老实实地等着,以后的事为师不管,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再不收敛一下还成天想着出去鬼混,她鬼混几个为师就在她眼前杀几个,就像以前那样!”说罢,拂袖而去。
兰陵秋像一只木鸡坐在椅子上,直到望着他踏出门槛的一刹才反应迟钝似的答了句“是”,待确定他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了,他才低头盯着茶碗里鲜绿晃动的茶汤,呢喃似的叹了句:
“哪里会像以前那样,现在你杀几个她都不在乎,以前你杀的那个可确确实实是她的情郎啊!”
他忽然从茶杯上松开手,重重地仰在靠背上,扬起覆盖着黑色面巾的头,淡粉色的眼珠子呆呆地望着装潢精美的顶棚,耳边却回荡着夏莲曾无数次含笑叹息的一句:
“活着真没意思!”
“的确没意思!”沉默了良久之后,一声沉重木然的叹息自黑色面巾后面冒出来,他疲惫地阖闭上双眸,只剩下一双雪白的睫毛在微微轻颤。
……
随着民间关于秦泊南被抄家下狱呈现一边倒的舆论越来越烈,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减弱,竟然还在民间激起了不小的民愤。这民愤多少也与大齐国一直以来灾情不断、赋税逐年增加、贪官横行、官匪勾结欺压百姓有关,积攒了许多年的民愤民怨在这一次百仁堂被查封,秦泊南被下狱时一股脑儿全爆发出来了。
更让人吃惊的是,舆论不仅仅是在帝都蔓延,甚至连帝都周边以及大齐国的其他省城里也都传开了,各种各样的、五花八门的、添油加醋的流言蜚语层出不穷,总结起来却都是一个意思,皇上缺银子了,看不惯秦家有钱又到处散钱救人导致秦家比朝廷比皇家在民间更有声望,于是捏了错处向秦泊南下手了。
一时间这样的说法传遍了半个大齐国,并有向全国蔓延的趋势,而不少的官员在听到这些流言时,都由于这样的那样的原因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有那想要禁止舆论的官员也因为舆论的覆盖面积太大,又找不出舆论的源头,只得作罢。
帝都里的官员更是无人敢管,因为皇上现在正因为秦泊南的事情在气头上,若是自己惩治刁民的动静太大惊动了皇上,第一个被迁怒的肯定是自己。
于是当皇上知道了民间居然有这样的舆论且已经止不住了,就快传遍整个大齐国了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景凛龙颜大怒,摔了茶碗,茶水泼了小德子一鞋。小德子也不敢擦,跪下来大气不敢喘,悄无声息地收拾碎瓷片。
“皇上息怒!”杨让轻声劝慰了句。
“刁民!一群刁民!这究竟是谁指使的,去查,去让墨砚给朕一个一个地查出来!所有敢传这些大逆不道荒唐言的一个都不放过,给朕杀!都杀光了看谁还敢嚼舌头!”景凛眼里猩红地狠戾着,怒声厉喝道。
杨让急忙应了一声,垂着头,也不敢说别的。
景凛气得胸前一起一伏的,眼睛瞪得像两只铜铃一样大,震怒了良久才渐渐缓和下来,冷声问:
“秦泊南还没招吗?”
“是,每天动刑,他都说他不知道。”杨让小心翼翼地轻声回答。
“他倒是硬气,还是说他真的不知道……”景凛自语似的低声说,杨让更不敢答言,越发小心。
就在这时,小德子慌慌张张地奔进来,跪地,哆哆嗦嗦地道:“启禀皇上,大皇子府派人来说就在刚刚,大皇子薨了!”
景凛眼眸一闪,静默了片刻,一字一顿,沉声吩咐:
“传旨,三日后,秦泊南于菜市口,斩立决,墨侍郎监斩,朕要让他为朕的皇儿偿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