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近一个月来,关于秦府被抄家,秦泊南被下狱,前前后后各种小道消息仿佛雨后春笋在整座城池内遍地开花。五花八门的、神乎其神的、乱七八糟的各种流言蜚语沸腾的开水一般在城里沸腾冒泡着。
本来人们就对秦家与百仁堂在大齐国内积攒了百年声望最终却被抄家下狱这件事格外关注,现在听了这些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更是十分关心,不仅不会制止这些流言,反而放任甚至辅助这些流言肆意扩散传播。
特别是在朝中十八个大臣联名上书,请皇上就百仁堂制造逍遥散一事对秦泊南狠狠治罪,紧接着又有据说是从秦府中搜出来的婴儿尸首的父母亲集体去皇宫大门外击鼓告御状,再然后则是御医院集体上书,说秦泊南先前在替两宫太后治病时医术不精,治疗不当,造成两宫太后病发薨逝,此等庸医是大齐国的耻辱,是造成太后薨逝的罪魁祸首之类的落井下石言论之后,民间的议论纷纷更是如油锅里进了生水不仅炸了锅冒了烟,甚至就快要燃烧起来了。
奇迹的,令许多尚保留着少许理智的人费解的是,这一场明明是秦泊南与朝中重臣甚至是幕后的皇上的对峙,又因为婴儿尸体案这种违背伦理道德律法的事,秦泊南的名声本应该一落千丈才对,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民间的舆论几乎呈现一边倒的趋势,几乎九成的人站在了秦泊南和百仁堂这一边。
因为秦泊南被下狱生死未卜,百仁堂被查封似乎亦造成了许多人看病购药的不方便,朝堂上却又在一天天不停地挖掘公开秦氏的罪状,因而现在整个帝都,从酒馆茶楼青楼饭馆到菜贩车夫伙计掌柜全在议论这件事,甚至连乞丐堆里的乞丐都在一边乞讨一边议论。
因为乞丐常年走街窜巷消息灵通。还有不少人闲着没事专门投两文钱站在乞丐堆旁听他们议论,最近的帝都,丐帮们的生意出奇地好。
“哎。你听说了吗,今儿据说是那几个孩童尸首的父母又跑衙门门口哭冤去了,天天去天天去,就为了那几个银子,啧啧!”茶楼里,一个看上去有点家底的中年商人摇头叹道。
“哪几个孩童?”有人一愣。忙问。
“嗨。不就是秦府被抄家那天从后院搜出来的几个尸首么,说是济世伯为了练习开腹术特地去坟地里挖的。我听人说那开腹术可厉害了,先前打越夏国时。有个将军肚子里边的内脏都破了要死了,济世伯和秦小大夫把破了的内脏切掉缝好,结果那将军又活过来了。”
“真的假的,把内脏切了还能活着?”
“骗你作甚?那小将军已经修养好了现在正在京畿营,前两天去打那些江洋大盗时,我那亲戚还指给我看呢,跟没事人一样。”
“这是真的。我亲眼见过。雁来村有个瓦匠从房上摔下来也摔坏了内脏,当时那血流的,那天我在场,济世伯去了给动了刀,且分文未取,还倒给了一包银子让他养身子。那瓦匠虽然还在将养。身子大不如前。可命保住了,要是没有济世伯。他早和阎王爷喝茶去了。两口子给济世伯立了个长生牌,早晚上香呢。”
“原来如此,那照这么说,就算济世伯真拿人的尸首去开刀我也无所谓,仵作不是常干那事吗,要真是为了更好地给人救命,死人的尸首还不如活人的命值钱了?”
“你可别浑说,那根本就是陷害,济世伯都否认了,你们知道济世伯那开腹术是怎么弄的,那是那些得了不治之症又受他许多照顾的人自愿死了之后把尸首给他的,一个愿给一个愿要,人家两个都同意,家里人也不反对,碍着别人什么事了!济世伯仙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做盗尸的勾当,更何况还是婴孩,多忌讳的事!”
“我也正纳闷呢,既然不是济世伯干的,到底是谁在陷害?还有那逍遥散的事,我到现在都一头雾水,好端端地出来了一个逍遥散,百仁堂看病看的好好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结果一句百仁堂药园被搜出大把逍遥散,逍遥散是济世伯做的,然后济世伯被抓起来,百仁堂被封了,秦府也被抄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位兄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里边的蹊跷多着呢!”邻桌一个年约三旬,留着短髯,身穿蓝色直裰的男子笑眯眯说。
“兄台说的蹊跷是……”先前的人急忙拱手,虚心问。
“你们想啊,咱们大齐国自从经历了打回鹘,国库空虚偏又连年灾害,结果是越来越穷,紧接着又有那个教和越夏国来捣乱,上面焦头烂额,底下苦不堪言,那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还不是银子,可是银子哪里有……”蓝衣直裰眉一挑,露出一个“你们懂的”笑意。
“……哦!原来如此!”竖着耳朵倾听的人们愣了愣,紧接着恍然大悟。
“……商人不易啊!”先前一看便是商贾的中年男子感叹,“济世伯这些年修大坝、给各地赈灾、修建学堂、救济瘟疫地区、收养孤老、还要出银子给宫里修宫殿盖歌舞台,做到这地步却还是没躲过这一遭!”
“要银子就要银子,还整那么多罪名作甚?!”一人愤愤不平起来,冷笑一声。
“兄台你这话就是傻话,不整罪名我去你家要家产你给我?”
先前那人愤怒起来,气哼哼地骂了句娘,灌下一杯茶。
“还有呢,我有朋友亲戚在皇营护军里做事,那天抄家他也在场,你们不知道吧,秦府的三老爷竟和济世伯的四姨娘有一腿,济世伯的小少爷竟是三老爷的种。你们当那四姨娘是谁,你们可能不知道,济世伯以前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我知道我知道,那女人后来莫名其妙地留下退婚书就出走了,当时帝都里都说那个女人有眼无珠,紧接着主动上门提亲的女家踏破了秦府的门槛。”
“没错,那女人后来在外头混不下去,回来求济世伯收留她。济世伯好心,念在两人一起长大的情分让她客居秦府,哪知那个女人不安分,见济世伯不理她,和三老爷弄了个孩子说是济世伯的。济世伯知道不是自己的,可那女人非说是他的,还趁他去瘟疫区时生下来,待济世伯回来才告诉他,济世伯为了遮丑才纳了她做姨娘。
可你们想,被当傻子似的三老爷能乐意嘛,尤其秦家的庶子成亲后既分家,当年三老爷才捞着一栋宅子和一万两银子。那百仁堂药园的逍遥散可是三老爷带人去查的,而今秦三爷既加了官又把小少爷接回自己府上,在上面那位面前正如鱼得水……”
众人又一次恍然。
“我听说那个四姨娘其实就是害死济世伯夫人的罪魁祸首,真是最毒妇人心!那三老爷也忒不是人,连自己亲兄弟都出卖!”
“还有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上面那位对济世伯心里有不满。”
“这又是怎么说?”
“这事好些人都知道,打越夏国之后宫里不是有犒赏宴会吗,那一日皇上也召秦小大夫出席了,结果啊……”那人看了看左右,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惹得周围的人也不由得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却听那人悄声续道,“上面那位相中秦小大夫了,向济世伯讨要,济世伯哪里肯答应,就说秦小大夫已经许给刑部的墨侍郎了,墨侍郎也认下了,这才有的那桩赐婚,可是你们自己想,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气!”他捏起一粒果子吃了,似笑非笑。
众人再一次恍然,唏嘘不已。
“秦小大夫医术那么高,对人又和气,若真去当娘娘,的确可惜。”
“虽然百仁堂不藏私,帝都里其他药铺也都开始学着开刀,但终是不敢像济世伯和秦小大夫那样开腹救人,现在济世伯下狱,若是秦小大夫因为被迫……那以后这……”
“不会不会,秦小大夫已经被赐婚了。”
“希望如此!”那人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百仁堂什么时候才能开业,马上就深冬了,本想着今年冬天再去百仁堂领点药治冻疮……”就在这时,坐在茶楼门口的小乞丐拍拍脏兮兮的脚,说,“整个帝都哪家大夫敢治乞丐,也只有济世伯和秦小大夫不会嫌我们脏!”
“嘿,你这小乞丐,一会儿没看着你怎么又坐这儿了,快走快走!”茶楼伙计见状慌忙去赶。
“在茶楼门口坐一会儿都会被赶,济世伯那会儿可是给我看过大脓疮的!真是苍天无眼!”小乞丐叹了一声,瞥了一眼三角眼伙计,啐了一口,“走就走!”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然而他留下来的话语尾音却又让茶楼里一阵长吁短叹,直到掌柜的担心会给茶楼惹事过来制止,声音才渐渐消下去。
茶楼一角,以屏风阻隔开的独立空间里,林康手握茶盏,笑嘻嘻轻道:
“这一番话我都听过多少遍了,自从秦泊南被下狱,帝都关于他的这些流言就没有断过,而且一个一个传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亲眼见过了似的,能流传这么久还越传越热烈,必是有人在后边操纵着,你猜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