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兴擦了擦泪水,道:“小将军,那年,我根本没生病!那是装的!”
耿恭一惊,思绪飞快地运转,似乎明白了几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他盯着王智兴,王智兴伸出手,在火上烤了烤,道:“小将军,那时你才七、八岁,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事情。耿秉将军令我假装生病,然后说是病入膏肓,便带我外出治病。”
耿恭双眉紧锁,道:“可是,哥哥回来时,就说你已经病死了,那时,哥哥还哭了起来。”
“其实,我根本就没死!耿秉将军把我送到另一个人府中,改了名字,交待了几句,便走了。有一天,马防到这人府中,住了半个月。马防见我伶俐,临走之时,便将我要去。这些年,我一直在马府内。那时,马小姐女扮男装,与小将军相见,我见了,每欲告诉你。可是,耿秉将军叮嘱我,一入马府,便不再是耿府中人!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和耿府中任何一人联系!”
范羌、杨晏听了,顿时大惊,恍如梦中,都望着王智兴。耿恭想了想,道:“那人是不是马太后?”
王智兴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耿恭道:“马太后生时,裁抑外戚,不遗余力。因此,马氏一门,贵而不显。马太后担心百年之后,马氏掌权,危害天下,误尽苍生。而满朝之中,唯耿家既系名门,又小心翼翼,含而不露,于是,马太后便令我哥哥定计,选一人潜入马府,若一日马防权倾天下,骄奢无度,侵及国器,便好由此人密奏皇上,里应外合,将马家除去!这是我所推测,不知对不对?”
王智兴吓了一跳,神色大变,惊道:“小将军,你怎么知道?”然后,他跳了起来,快步走到帐门,掀开帘,探头一瞧,见夜沉如水,北风如刀,又回到火堆边,重重坐下。
耿恭道:“尽管放心,无我将令,无人敢至我中军帐中。”
王智兴摇摇头,道:“随我来戈壁的几人,都是马防亲信,因此,白天时,我不得不假以颜色,还请小将军见谅!”他又叹了一声,道:“此行,我本不欲与将军相认,奈何兹事体大,事关将军危亡,故不得不深夜前来。”
杨晏忽然道:“难道马防退兵后,竟有战功,得皇上封赏吗?”
“正是!皇上派马防来陇西,并非指望他能平羌,而是让他稍有战功,便可对其封候拜相,堵天下悠悠之口!所以,马防回洛阳后,皇上立马召见了他,大封马氏,封马廖为顺阳侯,马防为颍阳侯,马光为许侯,并令马防为大司马、大将军,与之前的窦固,一模一样!”
耿恭大惊,范羌跳了起来,道:“马防被迷吾困在淮城内,汉兵死伤无数,他、他、他哪来的战功?居然还能封赏?”
王智兴摇摇头:“这是皇上的事,做臣子的,却不敢妄测!”
范羌拨刀砍地,怒道:“我哥哥在西域浴血奋战,坚守疏勒,先帝不过封一区区骑都尉。如今又深入西羌,收复陇西,未闻皇上半分嘉许,待遇何其天渊之别呢?”
耿恭斥道:“羌弟休得多言!我东征西战,岂是为了得一封赏么?”范羌低头不语,神色之间,却是十分不平。
王智兴缓缓道:“正因为如此,小将军,速归洛阳,愈早愈好,不要授人以口实。马防日夜算计耿家,难道小将军不知吗?临行之前,耿秉将军找到我,要我无论如何,劝小将军速归洛阳,勿听军事。”
耿恭垂首不语。王智兴叹道:“小将军,自你入虎贲营,是非益多,凶险异常,耿秉将军日夜焦虑,又无能为力,你还是听他一言,回洛阳罢!”
耿恭忽地站起,来回踱步。杨晏轻轻道:“哥哥,我们还是回洛阳罢,西羌之事,本一心为公,倘若不归,徒落个抗旨不遵之罪,得不偿失,又是何必!”
耿恭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坐在火堆边,道:“你们以为,奉旨退军,便可无事吗?须知马防既要算计我,必会千方百计,何患无由?”
杨晏、王智兴愣住了,范羌昂然道:“哥哥说得有道理!不如平定西羌之后,我们便在此驻军,再不踏入洛阳一步了!”
耿恭瞪了瞪范羌,道:“生为汉人,死为汉鬼,皇上即使要砍我脑袋,我又何敢有半丝异心?智兴,你且回去,据实禀报,不必隐瞒,待西羌事一了,我们再整军东归!这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劝!”说完,耿恭长身而起,掀开帘幕,融入茫茫夜色……
王智兴无奈,第二日便离开陇西。又过得几日,耿恭、范羌独入西羌,一路险山恶水,云雾缭绕,耿恭忽然道:“羌弟,还记得那道山沟吗?”
“当然记得,哥哥,为了绕开那道山沟,我们多走了一天的路呀。啊,哥哥,那前面不正是山沟吗?”
耿恭点点头,挥鞭一击,那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嘀嘀嘀,一溜烟往前飞跑。范羌哈哈大笑,叫道:“扬鞭跃马,弯弓射箭,正是人生一大快事!”他双腿一夹,马儿如箭,紧跟在耿恭身后。
不一会儿,平地涌出一团雾,缥缥缈缈,看不到边,一股寒气自雾中喷涌而出。耿恭扬鞭一指:“羌弟,前面正是山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