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盱一愣,玉容哭着挣开,拿过一条锦缎,裹在身上,瑟瑟发抖。这时,火光冲天,杀喊声震天。张盱长叹一声,也顾不得玉容,抱头窜出。这时,太守府衙乱成一团,各自逃生,玉容急忙换了一身衣服,又从地上抓了一团泥,往脸上一涂,奔了出去。
只见漫天漫地的羌兵与匈奴,席卷而来。玉容随着众人,一路南奔。走了一日,忽见城头悬着一人尸首,正是张盱。玉容虽然痛恨他,可见了此景,也不禁哀伤。再奔了几日,便被一伙羌兵截住,驱赶着折向北,不时用箭射死几个百姓。恰好遇到耿恭率兵前来,杀死那些羌人。玉容乃金枝玉叶,平时锦衣玉食,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当然惧怕不已,不敢抬头四望,只是随着众人,漫无目的地逃窜,当即错过了耿恭。
一路黄沙,半片衰草。走着走着,众人散去,玉容孑然一身,看到日渐西斜,万里无人,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野兽吼声,玉容瑟瑟发抖,两行泪水,掉落在黄沙之中。忽然,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飘来,两只眼睛泛着绿光,直勾勾盯着玉容。玉容一惊,拼着全力,狂奔起来。那人嘿嘿一笑,不急不缓,紧紧跟着。苍惶间,前面有一处断壁,玉容忙躲了进去,缩成一团,望着脚下碎石,伤心不已:“天可怜见,让我再见一回耿大哥……”她拨出石钗,乌云般的头发散开,盖住了绝色容颜。玉容将石钗抵住咽喉,正欲自杀。忽然,她想起在白云山救耿恭的场景,便心生一计,壮着胆子,学着鬼魂的哀号声,施展口技,顿时阴风阵阵,残日无光。
这个羌兵从杨晏手上逃了出来,正狼狈不堪,忽遇玉容,惊为天人,遂心怀不轨,一路相随。他见玉容藏入一处残垣,不禁大喜,便欲在那里对玉容下手。忽然,断壁里传出一阵哀号声,如鬼哭,十分凄厉。恰吹来一阵狂风,打着旋儿,呼啸而来,卷起沙尘,漫天漫地,落日黯然无光,阴气重重,那人一惊,心中惧怕,靠着一点色心,兀自强撑,慢慢挪了过去。那哀号声愈来愈来,仿佛要冲破苍穹。那人好不容易走到断壁旁,正想探头相望。忽然,窜出一道人影,披头散发,“啊”地一声哀号!那人胆气本是强弩之末,蓦地见了,魂飞魄散,转身就逃,却被脚下石块一绊,摔了一跤,急忙爬起,回头一看,那“女鬼”缓缓走了过来,那人一惊,抽出刀,便欲砍去。哪知手脚酸软,竟拿捏不住,刀飞了出去,他又跌倒在地。这一跌不偏不倚,咽喉恰好撞到一物,突然一痛,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这“女鬼”自然是玉容,她手中握着石钗,那人跌倒时,恰好撞上。
耿恭听完,长叹一声,望着玉容梨花带雨的模样,忽然想马娟的遗嘱,心痛万分,歉然道:“玉容,都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让你受苦了,你娟姐姐在天之灵,也会责骂我……你随我走罢,以后哪都别去,跟着我……”
玉容忧喜交加,幽幽道:“娟姐姐,娟姐姐,耿大哥,你还忘不了娟姐姐吗?倘若没有那封信,你会照顾我吗?”
耿恭一愣,没有作声。玉容“唉”了一声,流泪道:“还是让我走吧,母后离开我了,皇帝哥哥也不管我了,天大地大,我走到哪,便是哪……”虽然这么说着,身子却一动不动。
这时,一骑驰来,灰土飞扬。那人奔至断壁处,一跃而下,欢声道:“哥哥,终于找到你了,原来你在这里……”他一转头,又看到玉容,忙躬身道:“原来公主也在这里。”这人便是范羌。
耿恭不语。范羌又道:“哥哥,咱们快走吧,马将军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们千里行军,若趁此夜色,突然进攻,必能获胜。”
耿恭一惊,道:“我军日夜不分,长途奔波,乃是疲兵,西羌凶悍,我们如何能胜?走,快点回去,必须阻止马将军进攻。”
说完,耿恭犹豫片刻,便抱起玉容,放于马背,然后翻身上马,坐在玉容后面,双腿一夹,策马疾驰……戈壁上,“哒哒哒”声响起,两点身影,渐渐没于风沙之中。似无心,亦有意,玉容不时将头倚在耿恭宽厚的胸膛,眼中惭惭流出泪来,她只希望,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中军帐,马防正在调兵遣将。侦骑来报,陇西城一片寂然,羌兵在城头喝酒作乐,毫无防备。马防大喜,只盼一战扬名,荡平西羌。忽然,帐帘掀开,耿恭闯了进来,大声道:“马将军,不可进军!不可进军!”
诸将一惊,都回过来,望着耿恭,马防脸一沉:“耿恭,你敢乱我军心?”
“马将军,我军日行千里,士卒疲惫不堪,又初入戈壁,水土未服,如何能战?”
“耿恭,你也熟读兵书,难道不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吗?西羌无备,正好掩兵攻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战机!倘若西羌察觉,扼住要道,守住城墙,我军进不能,退亦不能,到了那时,就算孙子重生,也无能为力了。”
“将军,此一时,彼一时也!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贻。向来出奇制胜,大多为击其倦劳,避其闲窕。今我为倦劳,彼为闲窕,攻守易势,如此去攻,岂不是以卵击石,如何能胜?”
马防勃然大怒,道:“耿恭,不要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能战则战,不能战,就在一旁看着,等我长驱直入,攻进了陇西,咱再来说话!”
诸将皆笑,道:“耿恭,你是被西羌杀破胆了吧!你累了,赶紧回去睡觉去,我们杀进了陇西,再来唤你!”
耿恭愤愤不已,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