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超眼中含泪,慢慢爬上了马,挥手一鞭,敲在马背上,一声凄响,马飞驰而去。三十六骑汉兵无奈,纷纷上马,随在班超后面,转眼没了踪影,留身后一片哭声,惊天动地……
风卷起沙尘,呼呼吹过,班超眯着眼睛,有些刺痛。他忘不了与耿恭相逢天山时,指点西域的意气风发,忘不了单枪匹马深入虎穴的艰难险阻……这一切,终究要成为记忆,班超如何不痛?
默然无语,一路狂奔。这样行了好几日,已至于寘边境,人未到,城门已开。于寘王率着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班超只想急急穿越于寘,哪里想入城呢?遂拱手推辞。于寘王尚未作声,王候以下百官,都奔向前来,抱住班超及三十六名汉兵的坐骑的马蹄,哽咽不已。
于寘王道:“班将军,听说疏勒国拼死留你,连大都尉黎弇都自杀了!你在西域这么多年,我们依附你,如子女事父母一般,为何你这么绝情呢?你这一走,疏勒危矣,我于寘又何能幸免?今天,寡人就学学黎弇,你若离开西域,我于寘文武百官,皆死于你面前!”
班超万分感动,一言不发。陈虑道:“班将军,西域诸国,惟疏勒、于寘忠心不改,只恐我们一走,匈奴必然举兵侵犯,那时,我大汉在西域经营几十年的基业,一朝尽毁!皇上虽然有命,我们为何不上书沥陈呢?”
班超低头不语。这时,于寘王叹道:“班将军去意,真如石头般坚硬吗?”他顿了顿,忽然厉声道:“既然如此,与其坐看于寘灭亡,不如今天便一死了之!”他双手一翻,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抵在喉咙上。其余百官见了,都掏出短剑,学着国王的样子,就欲自杀。
班超大惊,急忙劝道:“不可!不可!且慢!且慢!”
于寘王沉声道:“班将军难道愿意留在西域了吗?”班超一愣,不知怎么回答。
这时,使者流涕道:“班将军,我在洛阳,权官达贵,也结交了无数,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仅仅三十六骑,却令疏勒、于寘心悦诚服,竟以死来追随你、挽留你,真乃举世无双!班将军,依我看来,皇上召你,并非本意,乃谗言漫天,不得不如此。你何不暂留于寘,再上书剖陈心迹,静候皇上旨意,可好?我亦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陈虑大声道:“人心所向,班将军奈何不留?难道一定要于寘王及文武百官自杀于马前吗?”
班超将马鞭掷在地上,恨恨道:“我意决了!先暂留于寘罢!”于寘王大喜,忙将班超等人引入城内,好生招待。班超连夜写了一书,交给使者,使者略略一览,赞道:“班将军带三十六骑纵横天下,固是武功盖世,却未想到,文采也如此斐然!皇上见了,必然释怀,你在这里静候好消息罢!”使者也不久留,拿了奏书,一路向东,策马如飞。
却说章帝在陇西替太子祈福,竟爱上了太上老君庙的安宁、幽静,不顾马防等人的苦劝,今日不行,明日也不行,天天呆在庙里打坐,思索过去,足足逗留了差不多了半个月。
这日,章帝终于准备起驾回洛阳。收好行装,才出庙门,忽一声梆子响,竟有无数箭射来,章帝吓了一跳,急忙退回庙中,问:“怎么回事?”
范羌拿了一箭,匆匆进来,呈上去:“皇上,刚才微臣抓了几支箭。这箭与我汉人的箭大为不同,请皇上过目。”
章帝接过,见这箭呈白色,箭镞稍粗,上面刻着一只羊,箭杆稍短,箭尾却粘着羊毛。
杨晏大吃一惊,颤声道:“皇上,不好了,臣料必是羌兵来了,前来报仇!”
“怎么单凭一只箭,就断定是羌兵来围?”窦宪欲为弟弟开脱。
杨晏冷冷道:“你没见这箭上,刻的是羊吗?箭尾粘的是羊毛吗?羌人以羊为食,素来将羊作为图腾,据此看来,山下来的必是羌兵!刚才箭如雨下,羌兵必然不少!”
窦宪哑口无言。章帝却也不慌,龙唇轻启:“诸位爱卿,谁敢去山下探一探,看看羌兵究竟有多少?”
话音刚落,范羌、杨晏、窦宪、窦笃壮声答道:“某愿往!”
章帝大喜:“诸位爱卿少年英雄,有如此勇气,好好好,羌兵纵有千军万马,朕有何忧!马将军,你说,派谁去探探?”
马防略略一思:“皇上,昔耿恭困于疏勒时,范羌从匈奴的千军万马中杀透重围,求得援兵。依臣看来,派范羌前去查看为宜。”这时,马防心里打着算盘,范羌与杨晏是耿恭手下最得力的部将,他当然欲除之而后快。
章帝道:“好,范羌,你就走一遭罢!”
范羌喜道:“谢皇上!”他取过一柄猎叉,紧紧了衣裳,踏步往庙外走去。杨晏过来,轻轻握住范羌的手,范羌心中感动,低声道:“兄弟放心,些许羌兵,不足为忧!”杨晏微微点头。
范羌别了章帝诸人,走至庙门,心念一动,又跑至庙后,逾墙而过。他悄然而行,走了一会儿,忽见山脚下无数人影晃动,不禁吓了一跳,心想:“羌人对付我们,上百人足矣,为什么派这么多兵呢?”他放眼一望,见不远处有一棵树,足有数丈高。他将猎叉别在腰中,抱着树,三下两下,爬至树顶,四下一瞧,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山的四周,密密麻麻,围满了人,扎满了寨!
范羌急忙从树上溜下来,一口气跑到庙中,见了章帝,气喘吁吁道:“皇上,好多羌兵,数也数不清,竟将山围了数匝!”
章帝一愣,愕道:“羌兵为何围住朕等,难道他们知道朕在此吗?”
杨晏道:“皇上微服至此,羌兵怎么会知道?依臣看,必是羌兵深恨窦笃侮辱石神,举兵前来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