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秉听完,叹道:“匈奴夺人妻子,而车师还唯其马首是瞻,如此惧怕匈奴的淫威,也是可悲可叹。武帝时,国势昌盛,万夷来朝;王莽时,汉威不复,内乱不已,兵势益衰,西域纷纷依附匈奴,可见国家外交,但凭国力说话,仁义道德,不过是一纸空言。”
耿恭道:“哥哥说得十分有理。当今明帝圣明睿智,理兵革,兴教学,劝农桑,薄徭役,国家中兴,百姓殷实,大有文景之治的气象,万民庆幸。平西域,逐匈奴,也是指日可待!”
“车师地势险要,墙厚城坚,易守难攻,弟弟仅三百兵,到车师后,静待后军,不可逞匹夫之勇,私自进攻,到时得不偿失,反为不妙。”耿秉随后又叮嘱几句,两人依依不舍,洒泪而别。
耿恭遂引军南下,时值立春,雪势变小,士卒刚经百战,士气高昂,又见耿恭智勇兼备,有情有义,自是深服耿恭,绝无贰心,一路很是顺利,偶尔遇到零散匈奴,也被李敢三刀两刀砍杀,不过十多天,就遥见车师,就地屯扎。
李敢见了,又嚷嚷道:“哥哥为什么要停军?我们趁车师不注意,直攻进去,好让那白胡子老头见见咱们的本事!”耿恭摇手,道:“敢弟,听说车师城坚箭利,很是难攻,我们还是静待后军,听窦将军号令。”
“哥哥胆子怎么变小了?匈奴十万,我们尚且不怕,怎么怕这小小车师!”吴猛喝道:“哥哥怎么会怕!行军打仗,谋定后动,尤其为将者,当谋全局,哪像你这样,见了敌人只知持刀冲进去,那不知死了多少遍!”
李敢还想争辩,耿恭道:“我来讲个故事,可好?”李敢听了,易怒为喜,道:“哥哥快讲!我最爱听故事了,只可惜没有酒,要是喝着美酒,听着故事,那才真叫痛快。”言毕,撸起袖子,摩拳擦掌。
耿恭哈哈大笑,道:“我来讲讲这个车师。车师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原名姑师,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司马迁的《史记、大宛列传》中。车师南通鄯善、于寘,西临焉耆,西北至王孙,东北达匈奴,是我大汉与他国通商的重要通道,历来兵家必争之地。武帝元封时,赵破奴将军和中郎将王恢率兵击破姑师,改国名为车师,分为车师前后王国及山北六国,然而,匈奴时时侵扰,不久便夺回了车师,我国发兵攻击,五争车师,仍未能夺回。宣帝时,匈奴单于死,日逐王与右贤王争夺汗位,匈奴内乱迭起,不久,日逐王兵败,投降我国,宣帝派屯田校尉郑吉率兵五万接应,一举将匈奴逐出西域,从此,车师被我国控制,宣帝遂改为前、后王国。但到哀帝时,王莽之乱,匈奴趁机攻入车师,以车师为据点,逐渐控制了整个西域。”
吴猛叹息道:“木腐而虫生,国家衰乱,不由外,太多因内乱,也就是祸起萧墙,然后他国攻入,侮之,失地失国,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李敢不解,道:“哥哥又在掉什么书袋子?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跟文人讲话真是费劲!今天到了车师门口,一定要像赵破奴、王恢、郑吉那样,攻下车师,把西域每一寸土地都抢过来,才显得我汉朝的厉害!”
耿恭叹息一声,道:“这谈何容易!西域诸国林立,面积广大,征服他们,哪是一朝一夕的事!近日,我收到班超兄弟的来信,称已入疏勒国,不知他是否诸事顺手?”说完,怔在原地,想起在上原城谈兵论道的快乐时光。
李敢催道:“哥哥不要发呆了,接着往下讲啊。”
耿恭笑了笑,很是寂寞:“故事讲完了。”
李敢太为不满,埋怨道:“哥哥,这故事太短了吧,你也得讲讲,赵破奴、王恢、郑吉他们是怎么攻下车师的啊?”可是耿恭双眼茫然,呆呆望着远方,吴猛知道耿恭在思念班超,遂道:“敢弟,你不要讲吵大哥了,大哥有心事。”李敢见了,方不作声。
不几日,窦固、耿秉、刘张率军到。当夜,在营帐中商议军机。窦固坐在上首,徐徐道:“车师在侧,我们兵不过五千,诸将说说,这车师,该如何打?”
刘张应声道:“车师以天山为界,北侧为前庭,南侧为后庭。后庭以险着称,易守难攻,且天寒地冻,今我军既临前庭,当然先易后难,麾兵前进,攻下前庭,再进军后庭。”
诸将自思若先攻后庭,须绕过鲜卑,行军艰苦,当下毫无异议。耿恭却不赞同,心里着急,几番把眼来瞧耿秉,却见耿秉眼观鼻,口观心,一声不响。
窦固沉吟不语,久久方道:“耿将军,你认为呢?”
耿秉略略欠身,道:“刘将军之言,不无道理。只是后王与前王是父子关系,前王若死,后王痛失爱子,必奋起反抗。后庭险要,若据天山死守,一时难以攻下,倘若北匈奴恢复元气,欲报前仇,从后夹攻,我军更加十分危险了。”
窦固一惊,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冒出一身冷汗。此时耿恭再也忍不住了,长身而立,扬声道:“窦将军,当然先攻后庭,后庭一下,前庭自然不战而降,何必犹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