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奔骤如风,绵延成两条黑线,仿佛没个尽头。
尘土飞扬中,俱是高头大马,衣甲鲜明,毫无疑问乃固原城中的精锐骁骑。驰骋中带着横扫一切的威势,可谓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将士们看到这一切,不由面色都凝重起来:只要有些脑子的,都看得出这支铁骑来者不善。
尤其混在亲卫中的朱厚照,更是气得差点跳出来,忍不住小声向身旁的徐光祚言道:“可恶,这是还嫌那些贼寇没干掉大哥吗?这些边关的狗东西,简直无法无天!”
徐光祚同样面沉如水,但还是摁住朱厚照道:“殿下稍安勿躁,一切有军师定夺。”
然后,那嘴里的那位军师,当然没令所有人失望,当即便站了出来,对着贼寇们大声喊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赶快缴枪投降!没看到,我们的援军又来了吗?”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老大,有没有搞错啊......这支铁骑明显就是夜猫子进宅,你咋还那么天真,当他们是援军呢?
可,可从某一方面来看,何瑾好像说得也没错。
毕竟,大家都是大明将士嘛......
尤其对于那些根本搞不清状况的贼寇来说,更是认同了何瑾的说法。本来就没了抵抗的心思,这会儿更是双手抱头,一个个跪地求饶起来。
随后,何瑾就慢慢地凑到了胡一刀的身旁,笑眯眯地说道:“胡大当家的,这支铁骑明显是来善后的。只不过,你觉得他们是要配合你灭了我呢,还是在你干掉我之后,再灭了你的口?”
胡一刀闻言,灰败的面色一下变得铁青!
转瞬之间,一千余铁骑已至眼前。当前武将看到三千新军防备森严的模样,面色好像有些疑惑,当即一扬手。
铁骑瞬间静止,动作如出一辙。
这份娴熟,已远远超出一般行伍悍卒百战之兵的范畴,让在场新军不由面色一凛。
当前武将随即翻身下马,抱拳躬身言道:“末将固原千总马元章,敢问哪位乃兵部职方主事?”
“我就是,我就是!......”
这会儿何瑾就跟前世超市里排队,免费领鸡蛋的大妈一样,急急忙忙地跑出来了:“这位千总可是来接我等入城的?”
马元章似乎没料到何瑾如此年轻,愣了一下才回道:“末将奉副总兵李俊之命,闻主事半路遇袭,特来救援!”
何瑾闻言便笑了一下,废话一般问道:“不知千总如何救援?是要杀尽贼寇,还是放贼寇一条生路?”
“主事大人何出此言?”马元章一下被问懵了,道:“贼寇作乱一方,自当尽数剿灭,何谈放他们一条生路?”
何瑾闻言,不由微微摇了摇头:唉,看面相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可怜还是个一无所知的傻孩子。
不过......
回头再看胡一刀的脸色,都绿得跟大草原一样后,他不由心下暗喜起来,一摆手道:“哦,哦......那咱就入城吧。”
这下马元章就愣了,环顾那些贼寇道:“主事,这些贼寇?......”
何瑾也一脸迷糊的样子,道:“贼寇,什么贼寇?......哦,马千总误会了,这是本主事一路征召过来的民壮,负责干活儿的。”
说着,他便转向身后的贼寇们,大声问道:“你们是不是当地的良民,被我军征召过来效力的?”
有灵醒一点的贼寇,当即就反应过来了:良民就不用被砍头,贼寇却要脑袋和身子分家,这个选择其实并不难。
就算还犯懵的家伙,也被身旁的新军将士,用刀剑“善意”地提醒了一下。
当即,这些人就稀稀拉拉地回道:“主事大人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来帮忙的,主事大人......主事大人是个好人啊!”
虽然被发了好人卡,但何瑾还是一副捡了二百两银票儿的样子,小声地对马元章说道:“马千总不知道,这些人可淳朴了,表示要一直效力到我回京,还不要工钱呢......固原真是个好地方,百姓们就是热情啊。”
“我都说送到这里就行了,他们非不同意,还气得都抽刀子了......唉,都说固原百姓淳朴热情,今儿才算真见识到了。”
马元章顿时就跟见了鬼一样,看向何瑾:热情淳朴你的大头鬼啊!我们平时想抓个壮丁,比上山抓只兔子还难,你竟然说这六七百人死活都要为你效力?
“百姓们都不愿为你们效力,怎么可能嘛......”
何瑾却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随即又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一捋额前的秀发,道:“哦,可能是因为我的个人魅力比较大吧。没办法,这东西就是天生的,有时我也挺无奈的。”
马元章这就更震惊了,总觉得这新来的少年主事,脑子可能有什么问题。
但明朝到了这个时候,文官早已压武官一头。且何瑾这次还是以钦差身份来的,他只能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回应道:“何主事说啥就是啥吧,反正末将只需负责护送你安全入城......”
大军又行进了半日,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堪堪入了固原城。
到了城中之后,何瑾才发现这座城池早就实行了军事管制。城门及要道皆用栅栏和拒马围得紧实,执戈按剑的兵士一队一队巡弋而过,戒备十分森严。
而且城中建筑风格跟京城更是大不相同,没走几步就可看到房屋高垣耸峙,壁垒森严,如一座座小城相似。
对居民而言,如此可防范奸盗侵扰,对统治者而论,却可以防民。
最主要的是,在城防战中,这样更有利防守。貌似自汉代的时候,就有了这等军事管制,此后各朝均继承下来,并视为传统。
马元章将何瑾带到一处只有几间房舍的偏僻之地后,歉意言道:“何主事,固原正值攻守之时,无暇为主事安排好住处。且我等不知主事大人带了这多人,只能暂时让何主事安顿在这里了。”
“哦,没事儿,有张床就行。”何瑾淡然一笑,道:“劳烦马千总了,不知还有其他的交代没?”
“嗯,一应用度什么的,皆会有人前来接洽。城中此时已下了宵禁,何主事及部下只要不乱跑,就不会有什么事儿。”
马元章又想了想,继续道:“哦,保国公还说了,明日午时三刻擂鼓聚将,请主事前来宣读圣谕,犒赏将士。之后,或许视情况为主事接风洗尘吧。”
交代完这些,他就一抱拳,道:“应该就这些,末将就不打扰主事了,还请何主事早些歇息。”
“多谢马千总。”何瑾还是笑眯眯的,十分有礼貌。
然而,待马元章一走,他脸色就阴沉下来了,自言自语道:“午时三刻擂鼓聚将?看来,这位保国公也很不待见本官啊......”
早就憋了半天的朱厚照,这会儿忍不住跳了出来,问道:“大哥,你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午时三刻,那是砍罪犯脑袋的时候儿,身为大明太子,连这个都不知道?”
朱秀英也忍不住了,拧了一下朱厚照耳朵后,才一脸担忧地看向何瑾,道:“先有人派贼寇截杀,后又有保国公来下马威......何瑾,你打算如何破局?”
“嗯,此事不好办,本官需好生思量一番。”何瑾就捏着下巴,很敷衍地假装沉吟了片刻,道:“本官想到了,为今之计,当以不变应万变......”
说着,他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才又轻咳了两声,道:“咳,咳......本官要休息了,尔等也就地扎营吧。”
这一次,他特意加重了‘本官’二字。
一旁的将官均觉得何瑾有病,说了一堆废话,却半点实际有用的都没有。
可最早就跟着过来的端木若愚、刘火儿两人,却哭笑不得起来,只能违心地躬身一礼,道:“谨遵主事大人之命!”
当下,何瑾就跟吃了蜜糖一样,欣赏不已地看向二人:“嗯,你们两个不错,有前途,本官看好你们噢......”
一下子,所有人才反应了过来:赶路当中,他这个兵部职方主事的官职,一直没啥用武之地。终于到了固原城,他就可以自称‘本官’了啊!
然后,朱秀英就看着何瑾那飘飘然走入屋舍的背影,不由气得咬牙切齿:“呸,真是个官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