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到磁州,从从容容赶路的话,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假如只是三人轻装简从的话,五日便足够了。
到了磁州之后,何瑾和刘火儿、端木若愚根本没进城,而是直接去向了鼓山煤矿。
如今的鼓山煤矿,早已跟之前不一样了。
距离还有几里的时候,便看到人烟渐渐稠密了起来。笔直的水泥路上,车来车往,人们吆喝着、谈论着,骡马车上载着各式各样的货物,伴随着踏踏的马蹄声,汇聚成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再往前,景象又是大不相同,成片的水泥房在山下环绕,布局合理、错落有致。
此时男人们都去上工了,留下妇女聊着八卦、收拾着活计,孩子们吵吵闹闹地,奔向山下的一座学堂。老人则悠闲地晒着太阳,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每个人的脸上,再看不到当初受灾逃难时的悲苦,而是对现有生活的满足。虽然琐碎,也有磕磕绊绊,但更多的是有盼头儿。
眺眼远望南面,便是波光粼粼的滏阳河。
两个大型的码头上停满了货船,如同输血般将各地的杂贸运送至磁州,又有满载水泥、煤炭、瓷器等磁州特产的船只,顺着河流而下。水面上的号子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在水泥堤坝的两岸、绿荫之中,是各式各样的商铺。
其中最多的自然是客栈、酒楼,却也不乏杂货、药店、米行、茶馆儿、钱庄、典当......反正林林总总,要什么有什么。
各色的摊位更是对店铺的补充,货物无所不包,叫卖声不断,比之城里最繁华的衙前街,也不遑多让。
这一切,非但让刘火儿和端木若愚感慨不已,就连亲手创造了这一切的何瑾,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很快他就不震惊了,而是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了一道夸张的弧度:这一切,都是钱啊,都是我的钱啊!
什么是土豪?
无非就是家里有矿。
可咱家不仅有矿,还有河!而且山下和河两岸的地皮,也是咱的!
这念头一升起,何瑾顿觉连日赶路的疲累,都一扫而空。当即步履轻盈地,走向半山腰的鼓山矿产办公大楼。
呃......说是办公大楼,其实大厅才更合适一些。
毕竟王权时代,盖个三层楼那就是逾制——对于这点,何瑾可谓深恶痛绝,觉得严重浪费了水泥的效用。
到了气派宽敞的大厅门口,便有赖三儿和丁逸柳在等候。
看到何瑾近前,两人当即上前行礼。尤其丁逸柳更是恭敬不已,道:“何千户辛苦了,在下已安排好了食宿......”
如今负责掌管鼓山和滏阳河生意的丁逸柳,可是磁州城乃至整个彰德府,都响当当的丁大官人。比起当初的秀才功名,哼......现在就是给他个举人,都不带正眼儿瞧的。
与之相应的,便是他对何瑾的敬畏,也更加发自心底。
“不必了,先办正事儿要紧。”何瑾只是一摆手,便道:“你事务繁忙,就不必参与这等事儿了,派个带路的就行。”
丁逸柳闻言,神色不由有些幽怨:何千户,你还是没把我当心腹啊......
可何瑾却一瞪眼:你懂个屁!现在鼓山和滏阳河这么大的一摊子,全指着你来挣钱呢。让你把时间浪费在破事儿上,那得损失多少钱啊......
随后带路的过来,何瑾一看不由就乐了:也是老熟人儿,就是以前衙门里的捕头,胡不归。
“见过何千户,何千户果然风采依旧,真是让小人景仰不已......”赖三儿走后,鼓山这里的保安经理一职,便由胡不归接任。
如今他吃喝不愁,赡养孝敬老娘也绰绰有余,又为姐姐寻了位良人,在磁州城里重新有了牌面和威风。
至于说对何瑾的恨意,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反倒很感恩这次新生的机会。
“嗯,带路吧......”何瑾闻言点点头,高冷的逼格尽显无疑。
在路上,赖三儿便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摞纸,交给何瑾道:“老大,你让打探的那个人情况,全在这上面了。交代的事儿,也已经办妥了。”
何瑾接过草草看了一眼,心中便有数儿了,便对身后三人言道:“此番多学着点儿,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儿,我就不亲自出马了,放手交由你们处理。”
三人闻言,当即肃然点头。
很快,胡不归便引着何瑾等人,来到了一处防备森严的院墙之外。那院墙由青砖水泥砌筑,足有一丈多高,上面还缠绕了铁丝网。
进了大门继续往前走,里面就越来越阴暗,令人感到发冷。
何瑾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里就是以前囚禁那些泼皮无赖、白莲教匪的坑穴。只不过,现在又因地制宜盖了两排牢房,更便于管理那些家伙。
嗯......不要忘了,鼓山煤矿还有‘磁州十九层地狱’的凶名——这样的优良传统,何瑾可不想轻易丢掉。
胡不归来到一间燃着火把照明的牢房前,拿着一根棍子,轻轻捅了捅里面高大的身影,道:“陈兄弟,莫要装死,何千户来看你了。”
何瑾不由奇怪地看了胡不归一眼,从这个称呼上,他听出胡不归好像跟里面那人,还有点小熟悉?
想来也是,两人都是被自己扔牢里的。相同的经历,难免容易产生共同语言,毕竟同病相怜嘛......
牢房里那人带着沉重的脚镣,双手也被镣铐锁着,头发披散在头上。看样子倒是没受什么折磨,只是满脸尽是麻木的神色。
然而,当他一转头看到笑眯眯的何瑾时,整个人如同发怒的虎豹,猛然向着粗大的栅栏扑来,吼道:“何瑾,你害我成这幅模样,还敢来看我!”
他手里的铁链扯得哗哗直响,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何瑾的近前。
但何瑾的神色,却一点儿都没变,仍旧笑眯眯的。
不过开口时,却一下卡了壳儿:“呃......光知道你是清流王府的侍卫,却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儿来着?”
嗯,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初朱厚辉带着一群泼皮无赖,来抢夺鼓山煤矿时,被何瑾一包石灰粉,给放倒的王府侍卫。
按照赖三儿的情报,这人乃军户出身,有着一身的武艺,还在边军担任过把总的职位。不过后来因恶了上官,被撵回了安阳老家。随后又被朱厚辉相中,进了清流王府。
“如你这等卑劣无耻、贪婪狡诈之徒,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这侍卫折腾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了。但目中的恨意,虽然经历了半年的时间,却仍旧没有消散,反而更浓重了。
“哦?......”何瑾一挑眉毛,戏谑道:“如此说来,你也不想知道你妹的消息了?”
这话一出口,刚有些安静的侍卫,彻底就疯了。
再也不管手上的铁链,也顾不上脚上的镣铐,将牢门撞得咣咣直响,“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这等无耻之人,竟然还对我妹下手!”
何瑾顿时就怒了,争辩道:“你妹......”
可这两个字简直就不能提,一提那侍卫就发疯:“我要杀了你!”
“你妹......”
“我杀了你!”
“你.....你大爷的,还让不让我好好说了!”
“我没大爷,就一个妹子,我,我杀了你!......”
看着这侍卫手腕和脚已被铁链卡的鲜血直流,何瑾也是服了,扭头儿望向胡不归,道:“还是你来说吧......”
胡不归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不由神色落寞而忧郁,还未开口,就先深深地叹了口气。
何瑾不由觉得,这时候要是让胡不归吸上一口烟,吐个长长的烟圈的话,就更有感觉了。
“陈兄弟,别挣扎反抗了,你就......从了何千户吧。”
这话一出口,那侍卫倒是没怎么激动,可何瑾却一下炸了:怎么个意思?......怎么就从了我了,我是那样重口味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