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千户他轻浮乖张,非守正谨行之人,若由他来主导太子课业......”听闻弘治皇帝给予何瑾这么大的权力,杨廷和顿时有些急了,下意识地就要反对。
可话刚说到一半儿,他就自动闭嘴了。
同时,面色还羞愧不已:是呀,自己枉为翰林,一肚子的学问。可教了太子四年有余,朱厚照连《论语》里的几句话都没记住。
可何瑾呢,别看人家学历低,还吊儿郎当的。可只是半个月,就让朱厚照脱胎换骨,彷如神助般开了窍儿。
这样的差距就摆在眼前,自己还有什么脸开口反对?
再说,为了大明江山的未来,为了社稷百姓,就算听何瑾的又如何?古来成事者,无不忍常人所不能忍,自己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好在,弘治皇帝也算给杨廷和面子,没有直接贬斥他,还给了一个台阶儿下,道:“杨卿家,所谓术业有专攻,你虽学富五车,然四年来只能对牛弹琴。何瑾虽说跳脱孟浪了些,却懂得如何......嗯,激发太子学习兴趣。”
“二位都是朕器重的大明栋梁,将太子交付二位,正是希望二位能捐弃前嫌,用心指导。如此方能为大明朝,培养出合格的储君......”
面对弘治皇帝这样的殷殷期待,杨廷和登时铭感五内,眼眶发红地拜倒在地,道:“陛下一番盛情,臣自当竭尽所能,诚心以报!”
弘治皇帝微微含笑,心情极是愉悦。
可随后,将目光放在何瑾身上时,面色忽然就有些僵住了:只见何瑾一副魂游太虚的模样,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
这样一下将他和杨廷和晾在当场,显得刚才一番君明臣贤的对白,就跟蹩脚的三流戏剧一样!
尴尬,尴尬极了。
一时间,弘治皇帝这个气啊。只能环顾四周,看看哪个有眼力的,能帮自己解了这个尴尬。
杨廷和就更委屈了:何瑾,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让你来糟蹋了......可你还懒得糟蹋?
这无形的鄙视......让我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啊,实在太可恶了!
不过下一瞬,弘治皇帝和杨廷和就觉得解恨了。
因为始终没吭声儿的朱秀英,也一直被何瑾的机灵巧变所震惊。可现在,她终于抓住了机会,上前轻抬起玉足,然后......就踩在了何瑾的脚面上!
“哎呦!......你这母,母,目秀眉清的康宁公主,真,真是端庄优雅啊!”被踩疼的何瑾反应过来,狠狠地瞪向朱秀英,咬牙切齿地说道。
朱秀英闻言,当然知道何瑾是想骂她‘母老虎’,气得柳眉倒竖,一团恶气蹭的在心头升腾。非但没松开脚,反而又狠狠地碾了几下。
可怜何瑾在这暖阁中,当着皇帝皇后和一众大佬儿的面,挣扎不敢挣扎,反抗又不能反抗。
只能一脸痛苦的扭曲相,几乎是哭着拜在地上,狠狠地将朱秀英的脚拨弄到一旁,才道:“臣,臣谨遵圣旨......”
看着这一幕,弘治皇帝不由升起一个荒诞的想法:唉,要是朕当初坚持一下,把康宁公主嫁给何瑾,该有多好啊!
张皇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看着欢喜冤家一样的两人,也一脸遗憾地开口:“陛下,何卿家跟咱们的康宁公主站一块儿,真像是一对儿金童玉女。”
“可惜何卿家太过不争气,未通过驸马遴选......不若陛下,就再给何卿家一个机会?”
一瞬间,何瑾惊恐地看着张皇后那‘丈母娘看女婿’的慈爱眼神,猛地就有种被洪荒猛兽盯住了的阴冷感,当即脱口而出道:“万万不可!”
朱秀英这会儿也一脸的煞白,惊恐地言道:“万万不行!”
这下,两人不由尴尬地一对眼儿。
但很快,又同时鄙夷厌恶地一扭头儿:哼!我就是死,也不会娶(嫁)你!......
弘治皇帝见状,忽然心头就升起了一抹狂喜,感激不已地看了张皇后一眼: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寻到了,治住这小子的一柄利刃!
只是,每次要治这小子,就要威胁把康宁公主嫁给他,是不是有些......太不要脸了?
不管了,反正有法子,总比没法子要好!
带着这样愉悦的心情,弘治皇帝不由挥了挥手,打发这些人都下去。随后,竟还哼起了小曲儿,继续批奏起政务。
可走出暖阁的何瑾,却已没心情教朱厚照了。
告了个假后,他一溜烟儿地跑回了自己的豪宅。还未进门儿,就急匆匆地向金元问道:“赖三儿的信送来了吗?”
不错,之前在暖阁里发呆,他想的就是这件事儿。
那时他觉得,朱厚照学业大进,自己已给弘治皇帝交出了满意的答卷,可以从容不迫地把这事儿收拾了。
可随后看到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的态度,他便觉得......更要尽快收拾这事儿了!
显而易见,自己在暖阁的一番表演,留给张皇后的第一印象非常好!都好得达到了优秀女婿的标准!
而且,何瑾还看得出,张皇后对付弘治皇帝,那是真心有一套!
他真怕日后皇后的枕边风吹呀吹,弘治大叔就连皇帝的颜面都不要了,逼着自己去当驸马。
时间不多了啊!
得赶紧处理了朱佑棌这事儿,然后马不停蹄地,再干出一番成绩来。才能彻底断了弘治皇帝,把自己当吉祥物养的念头!
“老爷回来的正是时候,赖小旗的信刚刚送到,就放在了老爷的书房中。”
何瑾闻言点了点头,随即走进了书房。
这一次,赖三儿送来的消息,就有针对性多了,全是关于清流王世子朱厚煜的。何瑾粗略浏览了一番,随即便仔细挑出了几张,眉头微蹙。
这几张纸上的消息组合起来,便得出了几条清晰的线索:首先,朱佑棌因为本身就是靖王朱见灂的庶子,导致他对嫡长子袭爵制,很是有些抗拒和厌恶。
其次,朱厚煜的生母与朱佑棌并没多少感情,且在生下朱厚煜后便难产而死。朱佑棌不仅因此对朱厚煜很是冷漠,还认为他乃不祥之人,生怕克母之后,又把他这个爹给克了。
最后,便是在没有母爱和父爱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朱厚煜,性格十分敏感怯懦。半点没有朱佑棌的跋扈嚣张之气,更使得朱佑棌越看越不顺眼。
至于上次朱佑棌呵斥朱厚煜,并将之赶出王府一事。不过乃朱厚煜在戏园听曲儿,晚回了一会儿而已,朱佑棌便借题发挥,且小题大做。
由此可见,朱佑棌对朱厚煜的厌恶,可谓已根深蒂固。并且,眼下父子俩之间的关系,已到了十分紧张的地步。
“唔......”托着下巴沉思的何瑾,梳理分析完这些线索后,眼中不由蓄满了阴谋的色彩,嘴角也翘起了邪恶的弧度:“这样看来,我可能要回磁州一趟呢......”
第二日,
东宫詹事府前,杨廷和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前,等候着何瑾。那股悲怆的气质,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他是位中正守诺的君子,更会无条件地遵奉圣命。
哪怕他知道何瑾那个小人,今日必然会嘲讽、羞辱、报复自己,可为了大明的未来,他已做足了一晚上的心理准备!
然而,快到了开讲的时候,何瑾还未出现。反倒是王华,一脸不悦地走了过来。
“王翰林,何千户他?......”
“他告病了!”说起这个,王华就来气:“大早起才派了个门子过来,言他这段时日就不来了。还说让老夫先带着你,熟悉下什么教学模式!”
这话一落,沐浴在初升热烈太阳下的杨廷和,只感到了满身的凉意和悲愤:何瑾!你就这么无视我的吗?
主动让你糟践,都不肯的吗?
你,你混蛋啊!......
堂堂的翰林学士,被奉为士大夫偶像的杨廷和,这会儿心里很委屈,有种很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