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缈不知道他这种想法是从何而来的,“谁说我不要你了?我没有说过。”
她转身要去拿创可贴,谁知又被他拉住,用噙着泪的眼睛看着。
他什么都没说。
但他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不想让她离开。
一步也不行。
温柔的外表和维持了很久的理性,都在一瞬崩塌了。剩下的,是他很少有的脆弱。因为从很小时就开始独立,他没有过撒娇的行为,很大程度上,他都不曾好好当过一个小孩,他一直在做大人,有礼貌的、谦逊的、成熟的大人。
眼看着他手上又要冒出血珠,她说:“那跟我一起去。”
他就这么跟着她,亦步亦趋。
容缈低头,给他贴好。
他垂着眼眸,倒是不再掉新的眼泪了,而是看她的眉眼,小心翼翼地勾住她一根手指,轻声问:“……那我可以继续当你的哥哥吗?”
容缈有些好气,又有点好笑,她本以为解除血缘关系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可他现下这个反应,明摆着是跟她反着来,“为什么?”
“……我想你和我在一起,不要走。我们就和以前一样生活,不好吗?”他拉着她的手指,不肯放开。
“当然好,我不走。但为什么一定要是哥哥?”她不理解。
虽然这层窗户纸一直没有被捅破,可是他先前写在草稿上的字、说出的话,都表明了,他是喜欢她的。
他的唇角微扬,像是在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尽是苦涩,“如果真的谈恋爱、确认关系,你总会有腻的一天。而且,我并不认为我的状态能让我和你谈一场健康的恋爱。我不希望给你造成什么阴影,这世界上的正常人、正常关系有很多,你不必被我这个不正常的绊住脚。当哥哥,至少能自私地把你留在身边。而不是像这样,怕你随时都会离开,会不要我。哪怕有一天你觉得厌烦了,我也还是你的哥哥,不会彻底地失去你。”
容寻的思维并不寻常,他很直白地说:“我想用所谓血浓于水的亲情、血缘关系,拴住你。我明白,这么说大概会让你很混乱。喜欢你,不应该是和你表白、结婚吗?我为什么要执着于兄妹?可能人就是很贪心,既要又要,我不想让你轻易离开,更不想你被我表面上的样子迷惑,耽误了你的人生。你没有见过我抑郁倾向发作的时候,那是连我自己都会讨厌的模样。”
他想得很清楚,从来都是,只是没有机会跟她说,“恋人之间应当是毫无保留的吧?或者说,尽可能去接近彼此真实的一面。要对方接受自己的全部,即使把最坏的、最丑恶的部分揭露出来,也不许对方害怕、离开。但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怎么可能爱到那个地步?爱到最后,没有爱了,还寄希望于对方不抛弃自己吗?没有人有义务去做那些事。我明白你很好,所以更不想让你的未来被我困住。”
“亲情……或许不一样吧?每个人都可以有边界线和自己的小秘密,没必要什么事都说出去。就算我哪天装不下去了、发病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作为我的妹妹,只要偶尔关心一下我就好了,不用真的在意我的死活,更不用为此负责。医院里就是如此,真有谁不幸离世了,家属会伤心、难过,过了一段时间后,大家又各自恢复了原来的生活。没有人会永远活在死者的阴影里。你也可以把我送进医院,有空就来看看我,这就够了,其他人都是这样的。”
他回忆着记忆里的爱,“其实我不知道一个充满爱的家庭具体是什么样的,那种感觉有点太遥远了。我只有一个很笼统、模糊的概念,在面对你时,也尽量去打造一个我以为的、有爱的环境。无条件地支持、鼓励,洗好的衣服、随时都有的热饭,大概还有无限供应的零食?这些是合格的爱吗?是吗?”
容寻迟疑着、不确定着,他摩挲着她的指腹,低着眼,似乎是在反省,“我做得很不好。对不起。”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你不那么想了。”
容缈抱住他的腰,让他靠在她的肩窝处,她摸着他的头发,“你说想拴住我,让我留下,又叫我把你送到医院去,有时间再来看你。你说是哥哥就永远不会失去我,那我也可以狠心一点,和你断绝关系,不再往来啊。”
她戳了戳他,“你知道自己的话自相矛盾吗?”
他埋在她的锁骨处,呼吸着她的气息,听着她说话,声音低低的,“我知道。”
她说:“不论是爱情还是亲情,都困不住一个人。不想要你的时候,连理由都不需要,还会在意什么血缘吗?”
他自嘲般轻笑,“也是。”
“你也没考虑过,万一我很没良心,直接把你丢掉了,你该怎么办?”她问。
他摇了摇头,“我清楚你的底色,才敢将我所有的想法告诉你。假如真有这个万一,我也认。”
容缈说:“那我也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我说的亲情、爱情,都不是重点。你也不是在回避我们的关系。你明明在问我,可不可以爱你,对吗?”
“……嗯。”
他终于伸出手,环住她,闭着眼睛,因为埋在她的脖颈处,连声音都有些沉闷,“是。被你发现了。但你这么说,我好像一只小狗,摇着尾巴求你,再多爱我一点吧,最好再久一些,不要抛弃我,不要喜欢别的小猫小狗。即便我生病了,你也不能嫌弃我,只能等我离开你了,再去找别人,一定一定,不能让我知道。”
她笑了下,“你知道了,是会复活来找我吗?”
他有些生气,失了分寸,轻咬她的锁骨,又有点委屈,“是。我会跟你上演人鬼情未了。”
容缈又笑,“不应该是人狗情未了吗?你说你是小狗的。”
怀里的小狗闻言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