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飞怡跟着萧长澹的人下山去找萧桓,一行人走得飞快,却有一人逆行往悬崖那边跑去。
祝飞怡远远看了眼,说不清为什么,就觉得那人的背影有点熟悉,她忍不住问了嘴:“殿下,方才过去的是何人?”
萧长澹扭头就看到了那个背影,他略迟疑了下,道:“那是户部侍郎赵楟。”
那就是赵楟?
祝飞怡听说过他,本朝最年轻的三元及第,父亲在上京时曾见过他一面,回来还赞不绝口,她想,某个瞬间,父亲应该是想起了六弟吧。
他同六弟年纪相仿,若六弟还在,必然也如那位赵侍郎般优秀。
……
祝絮阳因为受了内伤这才落后了些,待他上山见萧长澹带着人又下山去了,他没时间去追问怎么回事,一心就想着快点找到陆十念!
悬崖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那抹纤细身影就那样安静地执剑而立,夜风吹起她的衣袂,月白光芒宛若一片薄纱自少女头顶倾泻而下。
“十念!”
祝絮阳叫了她一声,她仿若未闻,仍是那般呆呆站着。
近了,祝絮阳才见她手上拽了块绢帛,他看得并不十分清楚,只见上面有字。
那是什么?
祝絮阳疾步上前,借着月光,他瞬间就看清了那是一封血书!
“十念!”祝絮阳内息尚未来得及调息,又一路马不停蹄赶来,此刻喘得厉害,他抓住她的手腕,“十念?”
她的肌肤冰冷彻骨,祝絮阳的心口一窒。
陆十念还以为出现了幻听,她扭头就看到了赵楟的脸。
“六……哥?”
“是我,我来了。”祝絮阳瞥见地上陈渡的尸体,他按捺住心中慌乱,“这里风大,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离开这里?
又要去哪里呢?
陆十念捻了捻手上的血书。
祝絮阳见她张口似要说什么,他刚想靠近她却见面前的人像是瞬间被抽光了力气,整个人直接软了下去。
“十念!”祝絮阳脸色大变接住了她。
他没多少力气,被压得半跪在了地上,却紧拥着怀里的人,没让她摔下去。祝絮阳顺势扣上她的脉搏,内息稍弱,却很平稳,她身上应当没受重伤。
那怎会突然晕了?
祝絮阳不放心,检查一番再抬眸,发现不知何时怀里的人已是满脸的泪。
她分明没有醒来,眼角却不断涌出泪水。
夜风吹来,顷刻间卷起陆十念指间血书。
祝絮阳眼疾手快抓住了它。
他快速扫下去,眼睛徐徐撑大,这是……
……
萧长澹带着人把整个山谷翻了一遍,又命人沿着山坡一寸寸往下找,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依然没有萧桓的踪迹。
祝飞怡已经带人去调兵了,萧长澹不敢懈怠。
“殿下,给上京那边的答复要怎么说?”承影劈开面前的树枝喘息着问。
萧长澹面色难看,他离京时就说过,一旦知悉天山情况就会第一时间飞鸽传书于大哥。
可眼下,父皇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要他怎么说?
“殿下!殿下!”
有人跑了上来。
萧长澹急着回头:“是不是找到父皇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跟在侍卫身后传来祝絮阳的声音:“还未找到陛下?”
萧长澹已经看清了来人,他还是那张赵楟的脸,此刻的脸色比当时在冷宫吐了血时的样子还要难看。萧长澹让承影带人继续找,自己则折回去一把拽住祝絮阳的手臂,压下声道:“不要命了?回去,跟七妹妹待在一块!把你身上的银针撤了!”
祝絮阳却抓住他的手说:“一定要找到陛下!”
萧长澹快骂人了:“没看这么多人都在找吗!你回去歇着,别碍手碍脚!来人,送赵侍郎下山!”
“是!”一个侍卫冲过来,“大人您慢点走。”
祝絮阳没有马上走,他驻足看着周围到处搜寻萧桓的侍卫们,他知道他们几乎将这一片都翻了一遍了。
萧桓是死是活也该有个定论。
但山谷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祝絮阳抿住唇,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萧桓被人带走了。
侍卫还怕赵侍郎一介书生走不了山路,刚想去扶他,却见这位书生霍地转身,步伐之快令人咂舌,他根本就追不上!
祝絮阳下山后没去驿站照看陆十念,他牵了匹马,只身往梁州方向而去。
……
耳畔有清风拂过,鼻息间漂浮着浓郁药味。
萧桓醒来时,不在阴冷山谷,也不是阿鼻地狱,身下竟是软糯床被,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
他起初有些恍惚自己到底死没死,直到一张脸在他面前放大。
他认出了面前的人。
“皇兄醒了。”萧楼笑了笑。
萧桓凝视着他没说话,他身上的伤口明显被处理过了,还给上了药。
萧楼坐在了床边:“还想睡?”
萧桓道:“你应该杀了朕。”
萧楼还是笑:“臣弟本来也想过的,可后来一想,你死了,太子登基,于臣弟又有什么好处?”
萧桓挣扎着坐起身,因为幅度太大,身上的伤口又裂开,殷红血迹很快自中衣透出,他撑着身体没倒下。
“你也想要这皇位?”
这一问,萧楼没回答,他略俯身:“有一个问题,困扰了臣弟十八年。”
萧桓盯着萧楼咳嗽。
萧楼道:“十八年前,你究竟是怎么说服父皇派兵给你前往血洗靖南王府满门的?”
萧桓咳得更厉害,他舔了舔唇角的血渍:“你为什么那么笃定靖南王没有反?”
萧楼愣了下,这时,外面有脚步声急至。
“殿下,段大人回来了!”
萧楼扭头便见一个浑身浴血推门入内,朝他跪下道:“殿下,属下回来了!”
萧楼颔首:“起来吧,这次你做的很好。”
萧桓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他徐徐拧眉,来人绝不是段玉,那晚上在悬崖边是他亲手杀死段玉的!
这人是谁?
萧楼没有疑心,径直回头看向萧桓:“靖南王自然没有反,臣弟同靖南王世子还打过照面,他们父子正一心一意要把安阳郡主嫁给你,然后辅佐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反?”
萧桓仍是看着“段玉”。
他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目光没有丝毫回避朝萧桓看来。
“事到如今,皇兄便承认了吧!就是你冤枉了靖南王!”萧楼激动地站了起来,“好让天下人看看,这便是他们追随的明君吗?一个残杀忠良的明君?!”
鲜血染了萧桓半身,他撑着的手臂开始发虚,他咳了口血,却是笑起来:“曾有人同朕说这是个死局。”
萧楼仿佛看到了希望:“谁?除了你,还有谁一起陷害了靖南王?长孙植?”
萧桓仍是笑,他的视线有些模糊:“陆氏之罪,不在过去,不在当下,而在将来。如今将来已成过去,此局已破。哈哈,此局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