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的疾风吹来,将陆十念脸上刚才打斗时早已松懈的面罩吹落,她仍是呆滞站在原地,完全想不明白萧桓为什么要救她。
段玉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他终于看清了面前之人。
怎会……她、她是七公主萧云妍?!
不可能,七公主怎么会陆氏掌法?
对了,萧桓曾经跟靖南王府的安阳郡主有过婚约,说不定那时候萧桓就见过陆氏掌法,是他教了七公主?
回想起八年前陆嫱突然联系王爷,而王爷不管怎么查都不知道那些信是怎么被悄无声息送进晋王府的。
段玉这才想起来,那个时候七公主不正好随太后一起在晋王府做客吗!
就连那些写满了陆嫱字迹的信也是七公主无意间在树根处挖出来的。
现下想来,七公主真的是无意挖到的吗?
段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切的一切仿佛像个连环扣,事到如今全都联系起来了!
根本没有陆嫱!
不,应该说真正的陆嫱早就在十八年前就死在靖南王府了!
联系他们的陆嫱一直都是七公主假扮的,为的就是帮萧桓除掉王爷!
只可惜他们没有参透其中玄机,竟然这么一步一步走进了萧桓一早为他们设置好的陷阱里!
“咳咳……”段玉不停咳血,但他现在站不起来了,没办法去通知王爷他们上当了!
“大人!”
晋王府的死士们赶来了。
段玉张了张口已经无力说话,但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看向陆十念。
死士们会意,举剑朝陆十念刺去。
陆十念仍是呆立在原地,她又朝悬崖看去。
奄奄一息的陈渡见此试图爬起来去救陆十念,可惜他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矫健身影从后面闪至。
祝飞怡的长剑惊险挑开刺向陆十念的剑,她顺势拽住陆十念的手腕将人甩至身后,大声道:“保护殿下!”
来时路上她就已经想明白拿着千魂的人是谁了,六弟生前总是提靖南王府的那位十姑娘,祝飞怡记得她小字“十念”,而那位七公主的小字也是“十念”。
七公主同六弟关系亲密,也许是六弟锻造了一柄一模一样的剑送给了七公主。
冀北军的将士们很快与晋王府的死士颤抖在一起。
祝飞怡环顾四周没看见萧桓,她很快看到了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陈渡,祝飞怡震惊冲过去:“陈指挥使!”她单手将人扶起,“谁伤的你?陛下呢?陛下在哪里?”
祝飞怡再回头,见陆十念的目光怔怔看向悬崖的方向,祝飞怡猛地顺着陆十念的目光看去。
此去崖边的路上,蜿蜒了一地的血迹,祝飞怡的心猛地一沉,她在看陈渡,冷声问:“陛下落崖了?谁干的?”
陆十念终于回过神来,她下意识看向陈渡,没想到他还没断气。随即陆十念握紧千魂,打算找时机一击毙命。
陈渡却是看向躺在地上的段玉,用尽全身力气指向了他。
陆十念整个人霍地僵住了。
陈渡他……为什么……
祝飞怡沉着脸看向段玉,她很快认出了那把插在他身上的长剑,正是萧桓的佩剑!
她的脸色越发难看,她奉命前来护驾,却没护住陛下!
现下怎么办?她今夜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会不会给冀北军带来麻烦?
毕竟这些年,天家对他们祝家的疑心从未散过。
手臂一沉,祝飞怡垂目才发现陈渡已经咽气。
她深吸了口气,提剑走向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剑尖挑开那人的面罩,祝飞怡很快就认出了此人是晋王萧楼的心腹段玉!
几乎在看清段玉的脸那一霎那,祝飞怡长长松了口气。
今夜行刺能确定是晋王就好,至少他们冀北侯府可以撇清关系了!
祝飞怡握紧长剑,飞身上前刺中一个死士,就在此时,更多凌乱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
祝飞怡的脸色骤变,晋王的援军到了?
若真是那样,仅凭他们这几个人根本没办法抵挡!
祝飞怡扭头道:“殿下,快走!”
陆十念被一句“殿下”叫得神经一跳,她茫然地想,走,走去哪里?
祝飞怡见她不懂,咒骂着打算折回去拉她,然后她听到有人高声叫了声“七妹妹”,祝飞怡循声望去,见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人率先冲了过来。
那抹身影她很熟悉,他们曾经一起并肩作战了八年。
太好了,定王来了!
祝飞怡悬起的心终于松懈下来。
萧长澹一眼就认出了浑身是血的祝飞怡,他愣了下:“祝将军,伤得如何?”
祝飞怡摇头:“我没事,殿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萧长澹已经朝陆十念冲去:“七妹妹,无事吧?有没有受伤?”他拉着陆十念检查一番,确定她身上只是一些小伤,松了口气,又问,“父皇呢?”
他问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地上陈渡的尸体,萧长澹整颗心猛地一沉。
祝飞怡这才急道:“陛下被段玉打落悬崖,殿下,得马上派人下崖搜寻!”
萧长澹的呼吸一顿:“承影!”
承影忙冲过去。
萧长澹往回走:“带人跟我去找父皇!”
祝飞怡追上去:“我也一起去!”
……
陆十念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夜风似乎更凉了些,明明这个季节白日那么炎热……
陆十念的目光还落在陈渡的尸身上,他身上有着数不清的伤口,却只有一处致命伤。
她刺的。
他该死呀,他背了陆家多少条人命!
可陈渡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跟祝飞怡说?
明明是她把萧桓踢下悬崖的!
这些年萧桓对她的态度仿佛走马灯般一帧帧一幅幅出现在她脑海,幼年她用匕首刺伤他,他却说“别怕,父皇在这里”。
她一次次把沈轻舟逼疯,萧桓竟真的把她打入冷宫,从此不闻不问。
她无数次挑战他的底线,他都从没有真正动过怒。
当真是萧桓顾念发妻长孙皇后的情谊才对她纵容至此的吗?
可他却又说神庙里的衣冠冢是八姐姐的。
放屁!
八姐姐的衣冠冢里怎么会有一柄千魂!
陆十念的指尖一颤,她顺势垂下眼睑。
那块她从棺椁上面的盒子里取出来的绢帛此刻在袖口露出了一角。
陆十念盯住看了片刻,将绢帛取出打开。
是一封血书——
【妾自梁州至上京已逾八载,君恩如磐石,妾心当蒲苇,数年荣恩,无以为报。今父亲屯兵于封地,实乃大罪,妾知悉数年,却未告知陛下,妾亦有罪。未料忠孝难全,八载间君恩深负,自知不可饶恕。为求朝野安定,百姓安居,陛下当伐梁州!】
梁州……屯兵……封地……
这封血书字里行间没有提一句靖南王府,却又字字在说靖南王府!
陆十念心跳如鼓,连七魂六魄都开始游离分裂,她的头仿佛炸裂般的疼,拽着绢帛的手不住地颤抖,这便是钉死靖南王府谋逆的证据!
这便是那个出自上京的证据!
陆十念死死盯住这块绢帛,血书没有落款,她却认得上面的字迹。
这是——
她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