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耀得知了太后下的旨意,就算知道不是她指使,也没有多少触动。
反正,无论怎么样,因为权力问题,她与自己就是敌对的双方。多一事少一事,都没有任何影响。
他此时很想念不知道人在哪里,又在忙些什么的长姐。
在想念中,星夜依旧轮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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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惊蛰。大肆春耕时节。
解渎亭方圆七里,河沟边隔一里地便有风力水车架着通向高地。
春耕之际,或清澈或浑浊的水被水筒翻上高处,向田地间缓缓流淌而去。
再不用人费劳力担水浇地,也不用再全部看天吃饭。
庶民张大低声对十四岁的儿子张钱道:“君候当了皇帝就是不一样,咱们也能多享受些天恩。”
“嘿嘿…是呀,阿父。闻说新上任的亭长乃是君候,不,是陛下从前府里的管家,他已经贴了告示:
会在亭里办识字班,数术班,每天黄昏时教大家识字和识数共一个时辰,让大人孩子愿意去的都可以去学识字、数术呢。”
“哦!那汝想识字否?”张大呸一口唾沫润滑一下紧握犁把的掌心,趁搓手之际询问儿子。
“儿想识字嘞!”张钱有个不曾告诉父亲的野望,那就是出去行商,赚钱建个耐看些的房屋,娶回乡老的孙女做媳妇。
然出外行商不识字,不识数可不行的嘞。闻说纵需懂得与人言谈,懂些话术。
儿子知道上进,张大高兴,看耕井奋力拉犁也咧开大嘴笑。
“行。忙完地里,夜里汝想去哪里都行,带上汝三弟,阿父不再让汝阿母拘着汝等几兄弟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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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南北,春耕已经开始。大行皇帝的灵柩也已抬出皇宫,去了寿殿停灵。
华耀这段时间在深宫的每一天都是大早上的起床先跑去南宫给太后问早安、奉早食,顺便也厚脸皮的陪着一起食点垫垫肚子。
朝食后再扶着太后一起回去德阳殿上朝,看、听朝堂故事,下朝后再自己读书。
黄昏时又再去南宫问候太后,顺道陪着她一起食些夜食,散步消食,送她回寝室,道了晚安再回北宫的德阳殿。
虽然每日南、北宫来回的跑,比较累,但也可以因此锻炼身体。使体魄一日日强健起来。
不然,他在孝期里想锻炼都不好找理由。
这就是华耀经过反复思考,决定按照太后的指示,做好孝子的晨昏定省之举。
半个多月下来,他倒是为此赢得上下一片赞誉。
但这也未能软化半分窦太后对他的冷硬之心。这大概就是民间俗语所说透了的道理,割肉不扒肉。
每日每餐,宫女呈上来给他的汤食菜品,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相克问题。
也不知道她是有意之举,或是无意。反正,华耀自恃有个强大的胃,无所畏惧。
每日在她的眼皮底下,他多多少少的也食用些相克的食物。
结果担心之下,屁事没有。
直到他发现太后的态度越发不对,才又恍然大悟:格他老子的,原来身体太健康了也不行。
于是,二月二十一日的晚上,他回寝室后抠喉咙,逼着自己强行呕吐了一番。装病一晚。
果然,第二日清晨再去请安时,看窦太后的眼神,感觉到她的态度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里面大概有“任你是孙悟空,也逃不过我如来佛手心”的那种得意放松之感。
华耀更加明白了一些太后的心态,但依旧似不晓得因果,日日母后前母后后的,殷勤讨好侍奉。
夜里暗下感叹:女人啊,狠起来了真是没有男人什么事。
华耀随时光的流逝,对窦太后有了更清醒的认识,表面上却一如既往的做到晨昏定省,无知无觉地陪伴饮食,谈笑。
日常里对朝臣和侍从也都是言语谦和有礼,举止沉稳如山,尽管内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每日披星戴月的赶回德阳殿时都在暗戳戳地想,不知道奥斯卡欠我多少个小金人!
又是十日下来,时间已走到了三月三。
华耀能感觉到大将军的心理都有了变化,对他的态度更和霭了。
而窦太后的态度却更加的冷淡强硬,哪怕她嘴角在牵笑,但眼神确是真冷。
撇开皇权,华耀真心觉得,嗣子不易做,孝子不好当。若是这么长久下去,他肯定会早逝。
而且,他也由此无比深刻的了解到,经过深宫生活磨练的女人,比男人更加理智和杀伐果断。
夜晚,躺在了松软舒适的床榻上,隔着三重帷幔,华耀才觉得心神放松些,才会思考往后的一步步路,应该如何行走。
这种处处小心,日日防范也难以防范的日子非常难熬。但得熬。
华耀为了身体,一日日的饮食越来越少,摸摸脸,捏捏腰,背肋已秃显,少说瘦了起码也有八斤。
虽然他的身体看着瘦了,但是是少年的奶膘肉没了。
每三日吃一颗辟谷丹,十天吃一粒固本培元丹。
自我感觉内里其实并没有弱,但因为隔三差五的就得呕吐一回,胃和喉咙的确不大舒服。
于是,他只能一日日慢慢地瘦弱下来。换得太后发话,许他不必再到她跟前晨昏定省。
还换了几个医匠来重新给他把脉,不知他们是否把出什么,只闻他们对太后和宫人说,是他的肠胃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母后,是儿子的身体实在不争气,让母后费心大晚上的来瞧儿子,是儿子的不是。”
“皇儿莫要多操心,善自保养身体才是。母后无有亲子,如今只得汝承欢膝下,不为吾儿操心,又能为谁呢?”
于是,太后和华耀又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番母慈子孝。
他知道太后在等,等他的身体更加病弱,等他不堪一击的时候。
而他也在等,等他孝子的形象深入人心,等朝臣、宗室对他的态度更加信任,放松。
“那时候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刻。我相信,最后胜利的必定是我_华耀。
而你,窦太后,必须死。你死以后,朕允许你与先帝合葬,是朕对你最后的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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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昭此时正在太行山内营造曾在此隐居的假象,并不知道弟弟的凶险处境。
这二个多月的时间,她可是一刻没得歇,忙坏了。
正月初到二月中旬,带着那几样农具图纸从河间到并州,河南、河东、河内,几乎跑遍了整个黄河以北的州、郡、县。
找官府…找大商家,豪强,就为了占先机,替华耀这个刚当皇帝的弟弟造势,搏个好名声的同时也多挣一些钱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