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大好天啊,黎小五擦着嘴上的米粥痕迹,一边抬头看着蓝天,一边抬起腿迈出蔟食。
于三连吭哧吭哧的搬着高高一摞门板从她身边艰难的擦了过去,黎小五站在蓝天白云下,双手上举,美美的伸了个懒腰。
怎么回事?黎小五狐疑的放下手,大街上安安静静,本来门口等着排队喝早茶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常年蹲在蔟市旁边卖菠菜的菠菜大叔今天也不见踪影……只留下了一篮子水灵灵的菠菜。
黎小五四下张望了一番,在不远处的大碗茶门口找到了原因。
“戎轶这是要疯啊,”老板娘穿着一件乳白色的短衫走了出来,昨天立夏,她早早就准备好了这身喝茶的衣裳,正把玩着一块玉佩溜溜达达的走到黎小五身边,也伸出头向那边人头泱泱的方向张望着:“前天不是刚结束了开业活动吗?今天又玩出了什么幺蛾子?”
黎小五活动着肩周嘎巴嘎巴的响着,虽说是立夏了,昨晚还是有些寒冷,一觉起来身子骨有些脆生生了。“没听戎糸糸说过今天有活动啊?”黎小五也纳闷的说着,旁边的禾苒给老板娘披上了一件长衫,像是个嬷嬷一样的叨唠着:“虽然立夏了,两头还是很冷的,你的伤刚好不久,你好好的穿着,别脱的这么早,俗话说……”
“行了行了,春捂秋冻,我知道,”老板娘披着衣服坐在门口看着远处的人群说:“禾嬷嬷,您老请回吧,我知道了就是了。”
禾苒脸上写满了不放心,一屁股也坐了下来,靠在老板娘身边侧过头:“戎公子真的是财大气粗啊,这种火爆了的活动还敢搞一次。”
“哪里是财大气粗?”黎小五拿着扫把绕着两人扫着:“明明是身强力壮,你们是不知道,搞个活动要多累,昨天晚上我上门板的时候,看到他回家,两只脚都是虚虚的,走路都飘了,要不是当时郑燕子提醒,他都要一头扎进马路沟子里去了。”
老板娘点点头:“至于么,银子这个东西哪有挣够了的时候,戎轶啊就是掉进钱眼里去了。我估摸着,这个时候他一准在里面乐的……哎?戎轶啊,你怎么在这里?”
随着老板娘突然的一回头,黎小五抬起身,看到顶着一脑袋鸟窝状的头发黑着两个大眼圈的戎轶撞撞跌跌从大碗茶的另一个方向奔来,脚底下两只不一样颜色的靴子互相打着架,走到蔟食门口的时候,左脚那只青色的靴子正好踩到了没有系好的腰带上,右脚那只紫色的靴子顺势就绊在了自己的左脚跟上,整个人像是一枚熟透了的西瓜,正好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三人面前。
禾苒再一次发挥了自己嬷嬷的潜质,在黎小五和老板娘呲着牙毫无良心的哈哈大笑中,她犹犹豫豫的走过去拽起了在一堆腰带、绳结、袍子、挂件中挣扎着的戎轶,嘴里还不忘唠叨上几句:“戎公子,你这打扮的挺与众不同啊,这左右不统一的靴子是不是又要引领亚城的新风尚啊。”
戎轶一张小脸摔的红白交加,奋力站起来的时候脑袋顶上还挂着一个长流苏的绳结,老板娘看够了,笑着说:“戎老板不容易啊,今儿看来又是新活动,不过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嘴风这么严,连我都不提前告诉一声。”
戎轶一把扒开脸上的头发,满脸都是焦急的神情,看了看自己店门口的人头,跺了跺脚,竟然有几分退缩一样的一侧身窜到了禾苒身后,只伸长了脖子往那边张望着。但是尽管他已经很努力的缩小了几分,但是依旧被他自己的伙计瞧了个正着,他的手下爱将马上一蹦三尺高的跑了过来,嘴里还带着几分兴奋的喊着:“戎老板,戎老板,这边,这边!”
戎轶装不下去了,眼见着那一堆人都纷纷回过了头,只得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他的爱将正好跑到跟前,嘴里喘着还不忘一五一十的汇报:“戎老板,你可算是来了,您快去瞧瞧,有人死在咱们店门口了!”
戎轶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死了人了,你高兴个什么劲儿!”他阴下脸咽了一口口水又问道:“今天早上谁发现的?到底怎么回事?我昨晚走的时候可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有人死在了咱们门口?”
那个叫做不了的爱将挨了一脚也没有什么抱怨,马上竹筒倒豆子的讲了起来:“戎老板,你昨晚不是子时过了才走的吗,你走了以后我们就按照秦娥的要求打扫干净台面就熄灯睡了,嘿,您是不知道,打扫的那是一个干净啊。昨晚外面乱的不行,秦娥说只要那些人不进来,我们就不要主动出去,所以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守在自己屋子里,今天不是歇店一天吗,我们继续在屋子里睡觉,前几天大家都熬的太累了,所以说还是老板您体恤我们,要不歇一天,我这腰都要废了……”
戎轶的脸越来越黑,不了手脚麻利,嘴也麻溜,据说以前是打快板的,往常这张小嘴不知道逗的多少姑娘开心,今天却让戎轶越来越忍无可忍,他一脚又踹在了不了的屁股上,转头看向另一个爱将行了:“你来说。”
行了点点头:“大概六点的时候,有人砸咱们大门,说门口有人死了,秦娥派人赶紧去找你,本来还想驱散一下人群,可人越来越多,这个人是被车压死的,和咱们没关系,所以已经报了官,但是还没有来人,就只能这么干等着了。”
戎轶的脸色好了些点点头:“确定是压死的?”看到不了和行了纷纷点头,他算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压死的就和咱们没有关系了。”说完他抬手整了整自己的头发,转头看了看蔟食空空荡荡的大厅,兴趣浓厚的挺直了身体:“白老板这里客人有些稀少啊,来,本少爷来给你增加点人气了。”
许是见到大碗茶的老板去了蔟食,那些围观的人群也看够了热闹纷纷找了个由头也钻进了蔟食,连菠菜大叔也抱着篮子往蔟食里蹭了蹭,不了正站在戎轶的身后,神采和唾沫星子一起飞扬跋扈着,戎轶时不时配合着低低的发出叹息之声,更是唬的人群一愣一愣。
老板娘站在柜台后面,听戎轶站起来高声说:“虽然我们并不相识,大碗茶对他也没有丝毫的责任,但是我决定,要捐出大碗茶今天一整天的所有收入,全部捐给这个无辜的可怜的人的家人!”在宾客们的哄然炸响的鼓掌声中,老板娘撇了撇嘴:“刚才不了怎么说的来着,今天大碗茶不是歇店吗,真是宁可相信天下有鬼,也不要信戎轶这张嘴。”
正热闹着,忽然见一身捕快装扮的田一罗走了进来,蔟食里顿时鸦雀无声。田一罗扫了众人一眼,几个站着凑热闹的人赶紧坐了下来,坐着的人则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只有戎轶含着一汪眼泪几乎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青天白日官老爷啊……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老板娘哧的一声笑了出来,测过连小声对黎小五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他爹呢。”
黎小五咬着嘴唇也笑的浑身叮当响,惹的田一罗皱着眉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就在这好几眼的功夫里,戎轶已经在不了和行了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他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自己的身份没有跪下,只是握着田一罗的衣角,指着大碗茶的方向:“我们与人无冤无仇,一向诚信经营,今天摊上了这无妄之灾,还行替我们做主,还我们一个青白啊。”
周围几个看客也纷纷点头:“就是就是,戎老板是好人,你一定要查清楚,不要委屈了他啊。”
田一罗叹了口气:“戎老板,人不是被车压死的吗?自然同你没有任何关系啊,你……哎……你干嘛……”
黎小五几乎要笑喷了,只见戎轶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竟然一头扎在了田一罗的胸口抱着比自己高半头的田一罗嗷嗷痛哭了起来,只不过声音大,雨点小,半天见不到一滴眼泪。田一罗不明就里,只得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们做捕快的就是要为民做主不是,戎老板你起来……起来说话。”
戎轶占够了便宜,双手捂着没有眼泪的脸起了身,田一罗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门口的尸首已经面目不清了,我们已经找人把他拉走了,一会儿你们自己清理一下门口就是了,我来就是给你说一声,哎哎哎……你别……”
戎轶许是没有过瘾,又一头抱在了田一罗的胸前,嘴里絮絮叨叨着感激的话,大眼珠子眯成了星星的形状,一波一波的几乎要荡漾出一池温柔的春水来。黎小五和老板娘也看够了,看着两人一个歪着一个挂着的走出蔟食,于三连抱着黎小五刚才丢下的扫把,在后面也探出了一个头,看上去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模样龇牙咧嘴的对黎小五说:“哎呀,没想到你的情敌竟然是个男的。”黎小五还没来得及发飙,却听门外一阵狂躁的招呼声:“小白,你赶紧的,还没收拾好吗?”
都不用转头就猜到准是戎糸糸那厮到了。这几日天气逐渐回暖,几人约着想出游一番,而钟鼓瑟喜得爱女,说什么也不肯出门,只肯窝在家里看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几人眼看着是叫不出钟鼓瑟了,于是便商量着挑了这个好日子去给她道贺,这边因为早上突然而来的好生意,让老板娘差一点误了时辰。
老板娘把账本往怀里一塞急匆匆的奔出门去,戎糸糸站在高高的马车上,用手遮挡着眼睛向远处望去:“大碗茶怎么了?轶儿又闹什么呢?”
感情戎老板的亲姐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板娘一句:“说来话长。”也来不及多做解释,一脑门的钻进了车厢里,戎糸糸把手搭在车厢上面,低头看着还在拌嘴的黎小五:“嘿,狗皮膏药,你不上来吗?”
狗皮李膏药很硬气的一咬牙,一转头看田一罗正好摆脱了戎轶回身要走回来,听到于三连嘿嘿嘿的笑声在身后炸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赶紧拿过食盒一蹬腿也上了车。
戎糸糸不等黎小五做好,就踹在了马屁股上,黎小五没留神,差点一脑袋顶在于玲泷的怀里,此时于玲泷正痴痴的看着老板娘缩在角落里依旧皱着眉看着手里的账本。
“什么说来话长?”戎糸糸钻进来问道,马车恰好驶过大碗茶门口,几个人把帘子撩了起来,趴在窗户口上往外看去,大碗茶门口已经收拾干净了,还残留着的一小片血迹上也覆盖上了一层碳灰,不了正站在门口,神采飞扬的滔滔不绝,说的周围群众时而一齐点头,时而不约而同的摇头,仿佛一群看戏的老大爷一样个个脸上表情交加。虽然场地已经收拾的挺干净了,但是门口却站着好几个衙役、捕快,因为一身官衣的缘故,从远处吸引来的人更过了。马车很快就走远了,田塘放下帘子有些担心的说:“一大早就有人来砸门,轶儿连靴子都给穿差了,他只是匆匆说了一句应该没事就跑了。”
老板娘依旧沉浸在账本之中拔不出头来,几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了黎小五身上,狗皮膏药清清嗓子:“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人昨晚不知道啥时候被车压死了,巧了的是正好倒在了大碗茶门口,所以应该和大碗茶没什么关系。”
田塘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刚过了两天舒坦日子,又要出事了呢。”
戎糸糸却挠着头问:“昨晚压死的?昨晚外面可是挺热闹啊,难不成这人是被……”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田塘犹豫的想了想说:“很有可能正是如此,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