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穿了一身道士的衣服,一把胡子老长老长,人虽然干瘦,但是却精神盎然,衣服也干净整齐,走进来以后就摸摸索索的找了个座位舒舒服服的坐下了。
只是一开口,就让田一罗的血液又沸腾了几分:“老道今天起了一卦,算到你们有事找我,所以我来了,来,让我再起一卦,看看你们何事找我。”
田一罗抬起头眼睛血红的看着金捕快,一字一顿的说:“这就是你找的证人?”
金捕快毫不在乎那杀人一样的目光,踹了一脚瞎子:“你算出来我要去找你?厉害啊,来,再算算我下一脚踹你哪里?”
瞎子马上老实了很多,举着掐算的手也放了下来:“你们……你们这样做会遭报应的!”他想要躲闪,却是个真瞎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疼的起不了身,但是确实配合了很多,
听完瞎子的供词,黎小五终于明白为什么金捕快说自己找到了“半个证人”。这瞎子对自己的职业有着无比深陷的热爱,就像孙德厚对红小豆的执念一样,所以每每回答问题之前都要先扯半天的“道可道,非常道”或者“从卦象上来看”,黎小五一直忍着想要问问他,他一个瞎子,是怎么从卦象上“看”到的,但是看到田一罗的目光,还是没敢出口。几个人听得不厌其烦,瞎子每每讲到自己觉得神秘的关键地方,都要声明“天机不可泄露”,还得金捕快揣上一脚才能让这场对话进行下去,若是把他的口供一字不落的写下来,保准有一半都是废话。
这个证人之所以能被找到也是因为他和崔永善实在是太熟了,自从年前他和崔永善偶然相识后,他的一句“你命里很难有儿子”的断言让崔永善把他当做了天神一样的人物,不但出钱供他吃穿用度,更是带着曲小娘来找他,还买下了大量的“转生丸”。说到这里的时候,黎小五忍不住怼了瞎子一句:“曲小娘已经生了,又是个女儿,你的转生丸好像丝毫无用啊。”
瞎子却掐了掐手:“本来是可以管用的,可惜她没有吃够一百天啊,你看这些证明了我得神机妙算,崔家真的很难有儿子。”
“那西施施呢?”黎小五又问,此刻她的八卦之心已经压过了破案之心。
“西施施保准是个儿子!我是谁?我可是天上的曲力星转世,我只要是开了口的就肯定错不了,不信你们就等着看,要是西施施生下的不是男孩,我就抠出我的眼珠子给你们当弹珠玩,你们知不知道我算的有多准,我给你们说……”眼看瞎子又扯开了话头,黎小五赶紧打断:“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孩子一定是崔永善的?”
瞎子嘿嘿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但是我就知道,而且我不光知道这些,我还知道很多你们都不知道的。”
瞎子说自己是个天生的瞎子,但也是个天生得顺风耳,在遇到崔永善之前,就在西市周围苟且偷生,因为耳朵特别灵,他听出了晚上摸进西施施屋里的人不是同一个,也听出了某一天摸进来的人身上玉佩的响声格外清澈,等那人出来以后,他就跟上了这个人,给他算命,告诉他生儿子的方法,又告诉他他命里很难有儿子,但是屋子里的女人能帮他生下儿子,而这个人就是崔永善。
崔永善财大气粗,又对瞎子言听计从,果然按照瞎子的说法直接找到孙德厚买断了西施施,从此不允许其他男人再来,他信不过屋里的人,因此还派瞎子每晚都呆在院子外面偷偷的监听着。当西施施怀孕后,又让瞎子去帮西施施摸一摸,肚子里的究竟是男是女。
当瞎子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个人都振奋了起来,黎小五几乎尖叫着问他:“所以你昨晚也在门口偷听?”
瞎子却摇了摇头:“没有,西施施怀孕以后,确实不再同其他男人有往来,再加上我身子骨不好,昨天下午开始就格外酸疼,我一算就知道今天要下雨,就没去。”
黎小五顿时泄了气,什么能掐会算,这明明就是关节炎好不好。她对瞎子说:“崔永善可是给了你钱的,让你盯好人,你就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你就不怕他发现了?”
没想到瞎子却嘿嘿一笑说:“怕?昨晚他自己都顾不上我了,还管我去没去?”
黎小五脸色一凝:“你知道他昨天晚上有事?”
瞎子显然只是顺风耳,他听不出众人面色已经变的煞白,一个个的都紧紧的盯着他的嘴一张一合。
“那是当然,老道我昨天下去起了一卦,你们可知那卦象……哎,谁踢我……”金捕快的一脚踹在了瞎子屁股上,瞎子往前一窜又摔了个狗啃泥,哎呦了半天爬不起来。
黎小五走上前蹲下来继续问:“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在一起?”瞎子再次点点头:“他说他家那个吃了转生丸的要生了,但是没吃够一百天,问我还有没有补救的措施。”
“然后呢?”田一罗也急了。
“然后没办法啊,她自己没吃够一百天的,然后我也没办法啊。”瞎子也是一副着急的样子,双手在地面上各种拍打。
“谁问你这个了?”田一罗恨不能再踹飞一张桌子:“我是问,然后他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动的手?”
瞎子一惊,马上大怒:“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他明明是被一个女人杀死的!”
场上静了静,一时彼此的目光都在交汇着,只有瞎子看不到众人脸上的古怪神情,犹自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俩约好了在我家见面,他进来以后还没多久就有个来敲门的,一听脚步我就知道是个女人,身子轻,走的也轻,只不过浑身叮当乱响,我开门以后,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问我崔大官人可在。我说我瞎你也瞎啊,这不坐这里了吗?然后崔大官人就走过来问,你有事吗?那女子笑了笑,听声音是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他,然后又是一阵铃铛乱响,转身就走了。崔大官人过了一会儿展开纸看了看,然后对我说下次再谈就也走了。”
田一罗沉默了下来,如果正如瞎子所说,那么这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杀死崔永善的凶手,至于那张纸,大概是写了时间地点在哪里相见等事项,但是瞎子提到了两次铃铛乱响,这不太像是一个要去偷情的女人会配带的首饰。
瞎子的话只能证明崔永善昨天晚上确实跟一个女人走了,但是却不能证明这个女人就是西施施。一时之间大家都想到了这个可能,田一罗不死心的追问他:“那个女人是谁?你平时可曾听过类似的声音?”
瞎子摇了摇头:“没有,完全陌生,走路很轻巧,但是有点拖沓,我说不好是怎么走的,但是嗓音绝对是个女人,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声音只要你还有耳朵,你就不会怀疑她的性别,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可以保证,绝对是个女人,任何一个男人再怎么捏着嗓子也学不出那种声音!”
“脚步拖沓?”田一罗又有了几分希望:“难道西施施的断腿是假装的?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走起来有一点点拖沓?”
“这个好说,”金捕快说:“再把华一夏请回来就是了。”
田一罗点了点头,马上派人再去请刚刚因为尿骚味而掩鼻出逃的华一夏回来,他转头又问瞎子:“你刚才说的铃铛是什么声音?”
瞎子皱了皱眉:“我说不好,就是像是几百个小铃铛一起响一样,脆生生的,挺好听。”
众人一起跟着皱了眉头,谁会在身上戴几百个小铃铛?正冥思苦想之时,突然瞎子猛的站了起来,伸出手向一个方向指去:“来了,又来了,就是这个声音,你们听,几百个小铃铛同时响起来了。”
金捕快第一个冲了出去,田一罗和黎小五几人跟在后面,冲出衙门以后正是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街,几个人看着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款款的从众人面前走过,每走一步,那面纱上坠满了的小银铃都在不停的发出脆生生的响声。
“烟尘纱。”黎小五看到几个男人一脸茫然的表情,解释道:“戎轶的大碗茶推出的新品,说是从西域买来的贵重布料,他说是裁剪了十块做成了面纱,还在面纱上坠满了小银铃。”
瞎子也摸索着走了出来,虽然看不见,却依旧指着那女子离去的方向:“就是这个声音,准错不了!”
“戎轶一共卖了十块?”金捕快摩挲着胡子说:“那好说了,我去大碗茶查一查,看看这十块都卖给了谁。”
黎小五苦笑了一下:“金大哥,你查不到的,明着说说是做了十块,可是他后来连自己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左送一个,右送一个,就我知道的他都送了七八块了,而且,他还卖出了不少烟尘纱,很多人自己拿回家也学着样子做成了面纱,根本查不到的。”
金捕快有几分泄了气,但是依旧提议:“查不到没事,但是可以查一查西施施家有没有,虽然她是买不起这东西的,但是会不会是崔永善送的呢?”
田一罗回身吩咐一人马上去西施施家搜找,但能不能搜到,大家心里都没底。
把瞎子撵回衙门以后,他明显有些不太高兴,一边声明自己真的不知道后面的事了,一边再次暗示众人该放自己回去了,田一罗把他关在了一间偏房中,一行人转身又把野门子的老板提了出来,关于当天晚上是否有带面纱的女子进入,老板信誓旦旦的点头:“有,肯定有,别说昨天晚上了,来这里的每个女的都带着面纱!”但是一提到铃铛面纱老板又摇起了头:“官爷,她们不傻,来的都是偷偷摸摸的,穿的都再普通不过,谁傻了吧唧的还带着铃铛啊?”
这正是黎小五一直徘徊在心头的疑问:明明是偷偷摸摸的一件事,为什么要带这个铃铛面纱呢?既然带了,那么到了野门子附近为什么又摘了下来呢?她究竟是想让人看到,还是不想让人发现,到底这人是西施施,还是另有其人?
黎小五坐在一边闭上眼睛慢慢的梳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无论怎么看,西施施都是杀人的最佳人选,但是却找不到她杀人的直接罪证——她的身上一道伤口都没有。
但是华一夏也说了,没有伤口也不能成为不是凶手的铁证,毕竟地上的血迹究竟多少谁也说不清,这场大雨只留个了众人匆匆一撇的机会,却没有留下再次研究的时机。所以地上的是不是人血,是不是凶手留下的都再也无从考证。
华一夏嘟嘟囔囔很不高兴的回来了,进了房间以后一张脸拉的快到地上了。
几个人陪着小心和笑脸送他进了屋,金捕快坐在凳子上几乎快睡着了,迷离迷糊的问:“你们说,如果真的是西施施,那她图啥呢?”
“图死无对证呗,”另一个打着哈欠的捕快说:“崔永善雇凶杀人这件事没得跑了,就是他干的,然后因为分赃不均,两个雇凶彼此互相残杀了。咱们上门去调查,孙德厚不就知道了吗?西施施一害怕就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崔永善,这样孙德厚就没有证据了。”
“你胡扯啥呢,”另一个黑眼圈的捕快说:“我估摸着是因为西施施怀孕了,一直不敢说,她肚子可是快大了,如果真生下了儿子,崔永善不得来要?那孙德厚不就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了?所以她杀了崔永善,这样就保护了自己的秘密了,找个时机告诉孙德厚这是他的孩子,就让孙德厚继续帮自己养孩子。”
“你这才是胡扯,孙德厚能不知道西施施怀孕?”
“肯定不知道。你看他那傻样,真是的,还尿裤子,他就是一个傻老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