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如同一般人家,在亭子里说了些闲话,未几,张皇后笑着看向贾蓉,开口道:“前些日子,你贾家巷子出,吹锣打鼓,好不热闹。”
“后有缮国公诰命来宫里寻我,说了这事,也说了些,蓉哥儿你对于教育的看法。”
“我听了,一时间如同拨云见日,今个碰巧,不若,你就在这,再与我说说。”
张皇后说罢,贾蓉便笑着回道:“皇后娘娘既然问,那臣便仔细说说,不过,这些也都只是一家之人,如有错漏之处,还望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臣以为,一国之本,首在教育。”
贾蓉先把他要说的点了题,而后缓缓道:“臣以为,一户之人,如若重视教育,则必然家业蒸蒸日上,一国之君,重视教育,则必然国力浩瀚无穷。”
“人之初生,懵懂无知,后成如何,全看教育,如若使其知礼,就算天分不足,不足以为官为吏,却也可以安稳求生,不为祸一地。”
“普通人家,说来如江河之水般多,如此,臣便只以国家为例。”
“国家重视教育,一来,可以使得百姓明明德、知礼仪,二来,可培养出数不胜数的治国之才,三来……”
贾蓉顿了顿,而后接着道:“三来,虽说天家福源深厚,却也难以保证,每代继承者,都如同陛下般贤明,而重视教育,在好的教育下,后世君王,再差,也可做守成之主。”
“臣读史,先秦,奋六世之余烈,而得一统天下,然,其以法治国,不重教育,始皇薨,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始皇帝以求万世之基业,如此便二世而终。”
“前明,文皇帝在时,五龙同朝,大明何等强盛,及至章皇帝,其人治国有为,却独独在教育上有缺,如此,才使得出昏帝之事,诏发两日起兵,两军对垒移营,身为一国之主,却屈身蛮夷扣关国家。”
贾蓉一番长篇大论说罢,张皇后和乾明帝都思索了起来。
未几,乾明帝先道:“你那日论调,朕也曾有耳闻,当日我还想你小题大做,今日再想,却是道理非凡。”
贾蓉听了乾明帝的话后,苦笑着回道:“这些,臣以前读史书,虽有感触,却不深刻。”
“自从上次回京,荣宁两府牵扯颇多,臣观荣府诸子,又想起亡父模样,这才明白教育之重,故而,整顿族学。”
贾蓉说罢,乾明帝点了点头,道:“勋贵子,荣华富贵罢了,祖上又多武夫,实不成器者多也。”
这边贾蓉同乾明帝聊了起来,那边张皇后却是一直皱着眉头思索着某事。
乾明帝见了,开口问道:“皇后在想些什么?”
张皇后闻言,低下头有些低落的说道:“臣妾为陛下生有两子,大儿类陛下,威严庄重,独独小儿,一天没个正行,臣妾想着,想为其好生寻个先生,可一时间,又不知谁人合适?”
张皇后说罢,乾明帝也点了点头,道:“燔儿是有些跳脱,朕本想着,让其在礼部做事,能让其正经些,现看来,却是做了无用功了。”
乾明帝叹了口气,道:“他现也大了,请先生,多少有些不好,后面,待朕思索下,好好拾掇拾掇。”
一开始,贾蓉和乾明帝谈山东之事,事情沉重,面前的酒菜,两人也没有动多少。
刚才张皇后过来,再又说了会有关教育的话,如此,气氛便缓和融洽起来,贾蓉和乾明帝又拿起筷子,用起饭菜来。
待到两人吃了个大概,乾明帝便准备回勤德殿评阅折子。
就在这时,贾蓉笑了笑,开口道:“臣前些日子寻了个好东西,臣本想着,待到陛下寿辰再送与陛下的,可又怕到时候百官说我寒酸,如此,今日便给陛下拿来了。”
贾蓉说罢,乾明帝却是一愣,未几,他哈哈笑道:“这倒是奇了,向来是你寻朕的好处,今个竟要送朕东西。”
乾明帝一边笑着,一边又坐回位置,手在撤掉酒菜的石桌上点了点,接着道:“什么好东西,快些与朕看看。”
贾蓉点了点头,而后便从袖子里,取出了杰诺制的那张世界地图。
贾蓉双手举过头顶,将卷成一个筒的地图递向乾明帝。
乾明帝眉头挑了挑,而后接过地图,在桌上摊开。
这一摊开,乾明帝眉头便猛的皱起。
未几,他缓缓开口道:“此图看起来刚制成不久?”
贾蓉点了点头,恭敬回道:“此图,乃是臣所养西洋制图匠人所作。”
乾明帝嗯了声,而后又仔细看起了地图。
这边乾明帝看的起劲,那边坐着的张皇后见了,心里也起了兴趣。
如此,张皇后便走到乾明帝身旁,脑袋一凑,同乾明帝一同看了起来。
时间过去了数十呼吸,乾明帝深出了一口气,道:“此图如何制得?”
贾蓉听见乾明帝这么问,心里面顿时欢喜起来,他明白,乾明帝动心思了。
如此,贾蓉回道:“我手下那西洋制图匠人,平生所愿,便是绘制一副囊括天下的地图。臣在扬州得遇此人,待闻其志向,便资其银钱,往西洋人处,购买各处海图、地图。”
“如此,共收的整整三大箱,待收尽,此人精心整理,而后仔细比对,如此花费半年功夫,才得此图。”
贾蓉说罢,乾明帝思索起来。
一旁,刚也看了地图的张皇后突开口道:“这图上的地界,许多都不曾有耳闻,还有,我大乾是否有些小了?”
张皇后问话,贾蓉听了后,回道:“此图乃是零碎地图拼凑比对而出,或许有些错漏之处。”
“臣与许多佛郎机人、谙厄利亚人有联系,有些地方,臣有了解,皇后娘娘若是有疑惑,臣或可以解答。”
贾蓉说罢,张皇后便指着后世北美洲的位置道:“此地名为印安,竟有三倍大乾大小,可我却从未听说过,你与我讲讲。”
贾蓉道:“印安之名,乃是谙厄利亚人所起,谙厄利亚人酷爱黄金,常于大海上搜寻陆地。”
“前明,三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大乾富硕,闻名海外。如此,谙厄利亚人、佛郎机人,皆欲来我大乾寻金,奈何海途遥远,再加之语言不通,这大明、大乾,传来传去,便误传为天竺。天竺之地,在西洋,其名为印第安。”
贾蓉说道一半,乾明帝突开口问道:“那为何此处成了印安?”
贾蓉道:“约摸五十年前,有一西洋人,其名为哥伦布,其与海上航行,发现这片大陆,他误以为此地乃是大乾,便称呼此地为印安。”
乾明帝听了贾蓉的话,点了点头,而后道:“如此辽阔之土地,想来必然有不世之皇朝了。”
贾蓉摇了摇头,回道:“据我认识的西洋人言语,此地还如同周以前,乃是以部落的形式,散落割据着。”
乾明帝听了贾蓉这话,眼神突然凌厉起来,未几,他开口道:“想来此地的土地是肥沃的,只可惜,海途遥远,其与大乾相隔十万八千里。”
乾明帝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从大乾往上,而后途径察哈尔人、罗刹人,最后划过冰岛,重重点在印安之上。
“你说,我大乾可以如此过去吗?”
乾明帝手比划完,抬起头看向贾蓉。
贾蓉点了点头,道:“可以,然需要从长计议,毕竟北方苦寒,只辽东,人都吃不住劲。”
乾明帝点了点头,而后道:“步步为营便是。”
说罢,乾明帝看着地图,接着道:“你继续,说说那哥伦布发现印安以后的事。”
贾蓉指着西洋,缓缓开口,道:“西洋土地碎裂,看似一片,实则乃是许多小岛组成,他们发现印安以后,欣喜若狂,认为其是神赐予他们的土地。”
“而后,他们便大肆屠杀印安人,灭其种族,现五十年过去,已经在印安,割据了许多地方。”
乾明帝闻言,开口道:“蛮夷也,只知掠夺而不知礼。”
说罢,他接着道:“朕幼时曾闻,殷商之时,我华夏曾有一支,沿冰雪而上。”
“后朕成人,知北地乃是罗刹鬼所据,心里哀伤许久,为先辈灭族而忧伤。”
“贾蓉,你可知印安人何等面目?”
贾蓉深吸一口气,道:“方正面目、黑发黄肤。”
乾明帝鼻息突粗重起来,待过了三五个呼吸,他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道:“想来,我等之先辈,是去印安了。”
乾明帝眼中燃烧着一股名为野心的火焰,这火焰烈的烫人。
此时,贾蓉献上的这幅图,在乾明帝眼中,重若千均。
未几,乾明帝手一指扶桑,开口道:“朕曾读史,知前元曾几伐扶桑,却都因风暴而折戟,朕曾想,扶桑之地,许是离大乾千万里遥远,今日看此图,不曾想竟如此相近。”
乾明帝说罢,贾蓉点了点头,而后道:“是不远,行船,约摸七八日光景,只海上不比江河,一易迷失方向,二怕遭遇风暴。”
贾蓉说罢,接着道:“臣曾同一西洋人交谈,听了一稀奇事,其人言,扶桑有一银矿,名为石见,每年产银百万两,现挖了近十年了,居然只给那银山剃了个头。”
“哦,竟有如此稀奇事,朕倒是想见见。”乾明帝一听到每年产银百万两,眼中的火焰又燃烧了起来,未几,他接着道:“朕记得,约摸十年前,扶桑曾派使者来我大乾,想来,不久之后,扶桑就会过来使臣,到时候,朕得好好问问。”
贾蓉听见乾明帝这么说,心里便知乾明帝已经起了心思,如此,他暗自为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扶桑人叹了口气,待叹气完,他突又有兴奋,若是他现在把扶桑灭了,那么后面……
说完了扶桑的事,乾明帝又指着图,让贾蓉分别给他说了说澳地、非地、天竺……
如此,待到差不多一张地图说完,这时间,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到了最后,乾明帝雄心勃勃的将那副地图仔细收好,而后又吩咐贾蓉,让其后面,领那制图之人,前来拜见。
这事贾蓉自然不可能拒绝,于是乎,他满口答应,只道明日就领杰诺过来。
……
天色已经有些昏沉,贾蓉出了大明宫,而后骑着马,就往宁国府走去。
今个一番功夫却是没有白费,只看乾明帝的模样,贾蓉就知,他后面可以安稳一辈子了。
虽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可若是狡兔遍地,飞鸟漫天,那么走狗怎可能会烹?良弓又怎会被藏呢?
贾蓉心里想着,顿时身上轻松了许多。
说实话,想要在印安那里咬下一块肉,实是不容易的。
此世大明虽终于正统,离永乐不过短短六十载,可毕竟后遭遇了战火、新朝,曾经的那些制船匠人、工艺多有失传。
另外,大乾也不重视海外,颇有股子后世大明闭关锁国的味道。
这也是,为何贾蓉寻航海、造船之艺,需要托付给洋人的原因。
不过,虽说去印安不易,可是扶桑、高丽,这些可都是在家门面前。
高丽先不提,这算是个孝子,大明在时恭敬,现大乾立,其每年朝圣,也是恭敬的很。
至于扶桑,这个逆子,还是早早收拾了的好。
贾蓉一边想着,一边骑着马,不多时候,他便回到了宁国府。
……
宁国府。
贾蓉下马进院,便有一堆丫鬟围了上来。
贾蓉胳膊一伸,便有香菱那丫头给他脱掉身上的斗牛服,而后,碧漪又拿着宽松舒坦的常服过来,给他换上。
未几,贾蓉被丫鬟们围着进了屋,待进屋,贾蓉便开口问道:“今个可有人来寻我?”
他话刚出口,晴雯便道:“荣府二奶奶过来了。”
贾蓉闻言,心里琢磨着,许是贾政这次考教成绩不佳,王夫人过来打听情况。
想罢,贾蓉开口道:“二夫人可说了什么?”
晴雯回道:“二夫人说,待爷回来,希望爷能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