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句话总结,则是那句令人沮丧的名言,“距离实用还有五十年”。
五十年前,认为可控核聚变还有五十年投入实用,今天却还是一样的说辞,专家、学者们一脸无奈,阿达民看在眼里,心生感慨。
失望,还是焦虑,这些情绪并没出现,
他反而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或者说,眼前这种场面,绝不会出现在旧时代的庙堂之上。
担忧人类的能源安全,这种行为,旧时代的列强、政-府乃至民众,当然也有一些关注与行动,但是像现在这样,通盘考虑,认真规划未来很长一段时期内的能源战略,这种事就只有盖亚净土才会做。
当一个人,甚至是一群人,意识到自己不过再活几十年,任何长达百年以上的战略与谋划,
事实上,都不会被当真,更谈不上什么殚精竭虑。
死后哪管洪水滔天,这句话,出自对旧时代路易十四所言的断章取义,但是用在这里,并无不妥,试想一群人生短暂、死后万事皆空的凡人,怎么可能为一百年、一千年甚至更久远的未来考虑,这根本就不现实。
正因如此,对待人类文明的能源安全,旧时代的决策者们,才不吝建造核电站,大肆利用化石燃料,而很少考虑这样做的后果,
如果不是完全没考虑过的话。
只要眼前还有能源,化石燃料,还有多达几十年的储备,就不需要担心遥远未来的事,反正到那时自己早已告别了这世界。
这种想法,说出来简直令人恶心,却存在于每一个旧时代决策者的脑海中。
但是在今天的盖亚净土,人类,即将获得(近乎)无限长的生命,哪怕完全处于自身利益的考量,每一个人也必须关注全人类的未来。
从这种角度衡量,几十年使用期的化石燃料,与能量密度有限的可再生能源,乃至堆积大量核废料的核裂变,都不是理想的能源,不仅如此,迎来无限长生命的人类,也无法再用“五十年后”的空话来麻痹自己。
可控核聚变,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究竟有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这是阿达民、也是全体民众都很关心的问题。
在研讨会后,专门为此而召集专家,阿达民将这次小范围的讨论会定义为“非正式咨询”,他的确很像知道真相。
一群白大褂,每年花费天文数字般的经费,接连几十年研究下去,却总是用一个个“五十年”来敷衍了事,方然相信这一切不太可能是蓄意欺骗,而是技术上的掣肘,今天,他就打算在会场上谈谈自己的看法。
“阿达民先生,关于‘可控核聚变’,坦率的讲,我们人类现有的技术水准,与西历1480年代相比,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提升。
原因这里就不谈了,总之,一切与经费有关——”
“经费不是问题。
但是,邓先生,虽然本人是核物理方面的一介外行,也真的很想知道,目前制约我们获得可控核聚变技术的方方面面,究竟有什么技术上的门槛,以及,
在未来一百年左右的时间里,这些门槛,究竟能否被越过。”
“您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这并非一种科学对待问题的态度,未来任谁也无法预测。”
面对“替身”,来自西大陆的核物理学家,邓家先,神色平静的坐在椅子上,面前一叠纸张上的字迹十分工整。
报告,仍然用书写方式,自己这次来不是为申请经费,而是陈述自己的看法。
“我没有让诸位预测未来,但,如果说掌握一定科学技术的人类,对未来走向毫无把握,这样讲恐怕也是不妥的,科学的作用,岂不正是让人们对行为的后果、决断的影响,预先有所把握,然后才能指导实践吗。”
邓先生的报告,在此之前,方然匆匆浏览过一遍,并发现这位研究者的观点,居然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考虑到双方在专业领域的地位,判若云泥,他的确有理由认为:
对“可控核聚变”,自己的预想基本正确。
“关于‘可控核聚变’,理论上的东西,我最近一直在抽时间研究。
坦率的讲,这领域中的大部分文献,如果不是全部,自己根本一点也看不懂,如果不是有AI在旁辅助讲解的话。
但是,纵观人类几十年来的研究,结合已有的成果,从‘托卡马克’到‘超导环流器’的凡此种种,越是思考这一问题,本人就越是有种模糊的感觉,我们人类对待核聚变现象,乃至想将其作为能源,这想法究竟是不是正确。
利用客观世界的一物理过程,为自己的计划,提供能量,这是很寻常的思路。
唯一的问题在于,对核聚变,乃至核物理领域,人类在过去几十年间已积累了大量的研究资料,取得包括‘核武器’与‘核电站’在内的诸多成果;
无须谦虚,站在1512年的时间节点上,我们有理由认为,人类在这一领域的知识体系与实践证据,是基本完备的,对应用领域的核物理研究,已经基本覆盖了可控核聚变这一分支,并不存在大片的知识盲点。
直白的讲,对核聚变这一块,我们人类的理论与实践研究,已经够多了。
但即便如此,‘可控核聚变’这种东西,多少年来却一直没有取得突破性的成果,难点究竟在哪里呢?
这一点,不需要内行也能说出,在于核聚变的反应条件太苛刻;
要想形成规模、获得稳定的能量输出,这反应过程又必须在一种受约束的情况下进行。
迄今为止,人类的材料技术,就算加上超导约束等支持,也没办法约束高温高压的核聚变反应物,过去已建成的系统,稳定运转时间至多不过几分钟,规模也太小,距离实用还有十分遥远的距离。
这一现实困难,根本上讲,并不在核物理领域,而是工程实践方面的现实困境,短时间内根本就没办法解决。
这不是核物理研究的问题,而是人类的工程能力,达不到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