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由检为毛文龙担忧之时,关外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松岭山重重山峦之内,毛文龙正率领着石春虎等几名锦衣卫,以及那五百兵痞,不疾不徐地冒雪前行。虽然气温极低,但他们身上都穿了皮衣,头上戴着皮帽子,脚上还穿着皮靴,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因而竟不觉得冷。
不用问,这套家当自然是从蒙古人那里抢来的。自从在乌兰布统洗劫了第一个蒙古部落之后,这支无人知晓的军队在草原上神出鬼没,几天时间内又连续袭击了三个小部落,蒙古人毫无防备,因此每次都大获成功。
毛文龙秉承了一贯的风格,把所有蒙古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杀光,东西能抢走的全部抢走。也幸亏如此,他们才没有被严寒冻死。而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血腥屠戮中,他手下的五百兵痞也逐渐从毫无战斗经验的生手,变成了和毛文龙一样冷酷无情的屠夫。就连石春虎他们几个,也似乎被这种戾气同化,对杀死蒙古部落中的老弱妇孺习以为常。用毛文龙的话说,这就叫一报还一报,这是蒙古人应得的!
在积累了一定的战斗经验,也抢到了足够的军需之后,毛文龙终于率军穿过雪原,进入蒙古与辽东之间的分界线:松岭山区。包括石春虎在内,所有人都没来过这里,只有毛文龙轻车熟路,领着他们在山峦中转来转去,即使一连数日阴天下雪,也不会迷失方向。
这一日黎明天色终于放晴,众军士连日赶路辛苦,都还在从蒙古人那里抢来的蒙古包中酣睡。毛文龙和石春虎却早踏着齐膝深的积雪,登上一座山头向四周眺望。
在石春虎看来,四周的景色几乎完全一样:不但全是一片白皑皑的颜色,而且所有山头的高度都差不多,举目四望,各个方向都望不到边。他不禁敬佩地问毛文龙:“将军大人,您过去经常来这一带么?怎么对地形如此熟悉?”
毛文龙却抬手制止石春虎说话,又凝神望了一阵,才自负地微笑道:“不瞒石兄弟,老哥哥我也只从这里经过一次,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是我在皮岛时,派了很多探子深入辽东腹地绘制地形图,这些探子里有不少还是女真人。等他们把地图送回来以后,只要闲着没事,我就研究地图,经常整夜整夜地看。不是老哥哥夸口,辽东方圆千里的地形,我已了然于胸。”
“将军大人果然厉害!”一名锦衣卫百户笑着插话道,“末将临来之前,也看过北镇抚司存档的辽东地图,只觉得索然无味,看一会儿就看不下去,这会儿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那是因为你没来过辽东,不知道在这里生存有多艰难。”毛文龙颇有感触地道,“我却知道,如果不记住每一座山、每一条河的位置,不能从周围地形中判断出身处何地,然后尽快找到你要去的地方,不用鞑子,严寒就能杀死你!当你是为了保命而看地图的时候,你就会和我一样认真!”
在众人的肃然起敬中,毛文龙指着东北方向道:“你们看,这松岭山从西南向东北绵延数百里,紧贴山海关到锦州的狭长平原地带。在平原上进军固然省力,但是我军野战能力与鞑子差距太大,只要遇上便是必败之局。而从山间行军,虽然费时费力,却可隐藏行踪,鞑子不易察觉。今年年初圣上去大凌河救祖大寿,走的就是这条路线。圣上今年才只有十七岁,就能有如此见识,啧啧…”
“将军大人,我们也要去锦州、大凌河么?”石春虎思忖着问道。
“不不不,我们可不能去那里。”毛文龙冷笑一声道,“我们的目标与圣上不同,圣上是救人,我们是杀人!时候不早,集合全军!”
不多时,睡眼惺忪的五百名军士已经在中军帐外集合完毕。毛文龙与李定国、解胜等将领截然不同,对平时的军纪、军姿等方面要求极其松懈,因而这些人的队伍也站得乱七八糟,直到毛文龙走过来,仍然不停地交头接耳,有人甚至放肆地大笑,石春虎见了不禁皱了皱眉。
毛文龙却全不在意,以一种欣赏的眼光上下打量了这帮兵痞一番,笑眯眯地道:“兔崽子们,前面打了几仗,尝到甜头了吧?”
这句话可说到军士们心里去了。自从跟了毛文龙,虽然抗风冒雪没少吃苦,可毛文龙不像过去的明军军官那样,缴获的战利品要吞掉大半,而是极其慷慨地让众人平分。蒙古人并不是穷光蛋,为了通过贸易获取物资,每个部落都储存了不少银两,所以这帮人每人都抢了不少银子。听毛文龙如此发问,众人乱哄哄地应道:“我们是跟定将军大人了,将军大人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好!”毛文龙大喝一声道,“既然你们这么说,本将军现在就让你们做一件事:剃发!”
“什么?”众人全都莫名其妙。
“怎么,没听明白么?”毛文龙冷笑道,“剃发,就是把头发剃成鞑子那种样式。”
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中,石春虎赶紧小声对毛文龙说道:“将军大人,您是不是想扮做鞑子,好行事方便?此计虽妙,但实在不妥…”
“哦?有何不妥?”毛文龙笑呵呵地道。
“末将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这是孝道…”
还没等石春虎把话说完,毛文龙突然声色俱厉地打断他道:“你说得没错,但是我们现在已经深入狼群之中,我们的所作所为非常简单,不是尽孝,甚至也不是为国尽忠,而是要生存下去!只要能生存,一切招数尽可使用;你要是死了,坚持什么原则都没有用了,这才是最大的原则!传我将令:自本将军以下,两个时辰之内,所有人都要剃发完毕,违者立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