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与卢象升率军离开北岸大营同时,远在北面二百余里之外的彰德府城东,却突然出现了一支神秘的官军。这支官军兵力约在三千左右,全是骑兵,奇怪的是还押着好几百人,全都双手反绑,用麻绳串成长长的一串。
为首的将领面色焦黄,满脸褶皱,而且整张脸上都长满了黑色绒毛,恰似中药诃子的果实,简直奇丑无比。如果单看外貌,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今年其实只有二十一岁。
此时他用凌厉的眼神向彰德府的城墙望了望,低声狞笑道:“洪太师果然神机妙算,北军都赶去黄河边了,这里城防空虚得很!很好,按原计划行动!”
一声令下,这支官军大部分仍隐藏于树林之中,只二百余骑押着那数百俘虏,大摇大摆地向彰德府东门走来。
城头守军听见动静,立即警惕地高声叫道:“什么人?快停止前进!”
打头的官军头目忙高声答道:“我们是定南将军麾下官军,刚刚在内黄县击溃了一股叛军,还抓了不少俘虏。请马上放我们进城,我们有紧急军情禀报!”
守城官见城下的队伍确实穿着官军号衣,又报出李定国的名号,心中不疑,便要命人开城。忽听一人高声叫道:“且慢!”
守城官急回头看,见是一名非常年轻的官军,自己却不认识。这个守城官就是彰德府当地的卫所官军,这座城门归他管辖,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多管闲事的小兵,让他心中颇为恼火,因此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隶属何营?这座城门是本百户说了算,还轮不到你插嘴!来呀…”
这名年轻官军却嬉皮笑脸地道:“百户,啧啧,官威不小啊!怎么着,看你这意思,想把本参将抓起来?”
“什…什么?”守城官大惊失色道,“你说你是…参将?”
“参将有什么好稀罕的。”那年轻官军却叹了口气,颇有些郁闷地道,“要不是平南将军偏心,我都能当上副总兵了!”
原来此人名叫缑明显,是李来亨的帐下大将,曾任秦兵第四团骑兵一营营长。自加入秦兵以来,他一直跟随李来亨南征北战,铲除阉党、辽东撤军、平定西南、京师保卫战等几场大仗皆有参与,因此虽然年龄不大,却已是久经沙场。
但是此次平叛之战,李来亨只带了李守俊、李守义、黑有功等几员将领做先锋,却给缑明显分配了个押运辎重的任务,差点没把缑明显气死。
当时他找李来亨理论,李来亨却急于出征,根本没功夫搭理他,只匆匆地道:“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圣上让我推荐个机灵的部下,我可是推荐的你!别瞧不起押运辎重,忘了《三国演义》里袁绍是怎么败给曹襙的么?不就是在乌巢看守粮草的淳于琼喝酒误事了么。这次让你独当一面,是圣上有意栽培你,你可别给老子丢人!”
此后朱由检御驾亲征,缑明显却只能率领着五百轻骑,在京师和大军之间来回护送粮草辎重。说起来他跑的路比谁跑的都多,但是一抵达前线,立刻就得往回返,想杀敌立功是不可能了。缑明显是个典型的猴急脾气,整天唉声叹气,抱怨李来亨对他偏心。
前几天大军从彰德府向南开拔,缑明显也跟着一路护送辎重,昨天才刚刚返回彰德府,原拟在彰德府休整一晚,明天继续北饭,迎接下一批辎重。但是缑明显心中烦闷,晚上睡不着觉,就一个人偷偷溜上城墙散心。却正好撞上这一幕,心中顿生警兆,这才出言喝止。
怕那守城官不信,缑明显还掏出自己的金质军牌让对方过目,守城官一看就没了脾气。原来明代军中每人皆有军牌,上面标明军官或士卒的姓名、身份。普通士卒是木牌,百户到游击是银牌,参将以上是金牌,总兵以上就是玉牌了。缑明显既有金牌,那就是参将无疑了。要知道彰德府本地卫所最大的军官才是千户,跟参将还差着好几级呢。
守城官刚要请罪,缑明显摆手示意不用,随即指着城下的“俘虏”问他道:“你看看这些俘虏,有老有少,有的一看就六十多了,叛军会用六十多的老头子么?”
众人一看还真是,也都觉出有异,不敢开门了。底下的官军等得焦躁,又大声喊道:“城上的弟兄,快开城啊!这大冷天的,想把我们冻死么?”
这时那守门官哪还敢说话,眼巴巴地望着缑明显。缑明显便对他悄声道:“可能有诈,你快派人去禀报守城主将,还有今天入城的五百押粮军!”
紧接着他又对着城下大笑道:“啊呀,实在不好意思!城门落锁了,保管钥匙的家伙许是闹肚子,找地方拉屎去了,你们再等等。要不,给你们扔下去些柴火,你们先烤烤火如何?”
“放屁,烤你妈的火!”底下的官军见不给开城,立即焦躁地大骂道,“耽误了紧急军情,责任你担得起?”
缑明显见对方张口便骂人,心想经常听平南将军提起,说定南将军李定国治军极严,士卒之间即使是开玩笑互骂,也会受到惩罚,怎么底下这帮人如此出言不逊?因此心中更加了十二分的小心,表面上仍是嬉皮笑脸地道:“兄弟,马上就开城了,别生气嘛!对了,你们是定南将军麾下具体哪位参将的部下?是靳统武靳将军么?”
“正是!”底下的官军不耐烦地答道。
“这么巧啊!兄弟也见过靳将军,他生得真是魁梧,怎么也得有二百斤吧?”
“差不多吧…你哪那么多废话,快开城啊!”
“我开你妈!”缑明显突然勃然变色道,“靳统武是个瘦猴子,一百斤还差不多,怎么可能有二百斤?尔等想趁夜赚开城门,必是叛军!”
话音未落,缑明显已经掏出随身携带的燧发手枪,抬手就是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