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敌确实是此计的最为关键之处,当然也最为凶险。”李定国沉声道,“诱敌之兵不能太少,太少则叛军不会全军出动;但也不能太多,太多则起不到诱敌的效果。马姑娘、傅大人、来亨,我率领两千秦兵去毕节诱敌,你们在这里埋伏…”
“那怎么行!”马千雪立即打断他道,“你是主将,哪有主将亲自诱敌的!还是我率领白杆兵去吧!”
李来亨也抢着道:“定国哥,我让叛军在山里当猴耍了七八天,这次也该换我耍耍他们了吧!”
三人争执不下,最后傅宗龙发言道:“三位将军都愿勇挑重担,学生钦敬不已。不过以学生看来,秦兵因为还要在中峰设伏,叛军若全军出动,没有十万也得有五六万,再分兵则难以重创敌人。而白杆兵善于走山路,也容易把叛军引过来。”
“怎么样,傅大人都向着我了!”马千雪洋洋得意地道,“放心吧,我肯定能把叛军主力引过来!”
李定国沉吟片刻道:“也罢,那就让白杆兵辛苦一趟。不过诱敌之举实在凶险,马姑娘自己领兵我实在不放心。这样吧,我和你同去,傅大人和来亨在这里设伏。”
以马千雪之心高气傲,若换了旁人这么说,肯定惹得她老大不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对李定国和自己同行,马千雪心中却隐隐有一丝欢喜,竟没有开口拒绝。
李来亨何等机灵,一眼就看出端倪,对马千雪做个鬼脸道:“马大将军,你这一去可要小心,不要做了阿诗玛,让叛军捉去强迫成亲。我们这里没有阿黑,只有定国哥算是个阿白,不知道能不能把你救出来,嘿嘿…”
“你讨打!”马千雪气得柳眉倒竖,作势欲打,李来亨却早一溜烟跑远了,边跑边道,“我去看看埋伏设在哪里合适!”
两天之后,毕节卫。
过去这里曾经是官军驻地,可自从安邦彦叛乱后,官军或是败入贵阳,或是干脆直接逃跑了,这座在黔西北首屈一指的大城,已经成为叛军控制下的坚固据点。
不过贵州一向多雨,这一天又是凄风冷雨笼罩全城。守城的土兵都不傻,谁肯在这种鬼天气下老老实实地站在城头挨雨淋。再说官军都缩在贵阳不敢出来,也根本没什么可防的,于是都三五成群躲在能遮雨之处,燃起篝火取暖聊天,甚至喝点小酒。
而城中的千户府内,气氛却异常凝重。议事厅中烟雾缭绕,两名体态剽悍的彝族头领正叼着从西洋传入中国没多久的水烟袋,咕噜咕噜地吸着。
其中一人赤着上身,肩部还缠着绷带,两道扫帚般的浓眉已经拧成了大疙瘩,正是半个多月前被李定国用燧发手枪打伤的永宁土司首领奢崇明;另一人却是身着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盛装,看年纪已经不小,但保养得气色红润,神态悠然,双眼微闭,显得极为受用。
过了半晌,奢崇明终于耐受不住这种压抑的沉默,重重吐了口气道:“大王,汉人的援军已经占领了永宁,下一步定会步步紧迫,攻打水西,您打算何时出兵破敌?”
被称作“大王”的,正是曾经的水西土司宣慰同知、如今自号“罗甸大王”的安邦彦。他瞥了一眼奢崇明,不无嘲讽地道:“大梁王你急什么。永宁虽然只在毕节北面二百里,但中间隔着崇山峻岭,官军想过来哪有那么容易。即使真的来了,毕节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管教官军望关兴叹。”
奢崇明见安邦彦不急于出兵,虽然心中气得快要发疯,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只得强自压抑。自从成都惨败后,他的三万大军只剩下五六千人,翻山越岭往回逃的路上,又折损了将近一半,如今连三千人都不到了。
他在兵力强盛时自号“大梁王”,那时目空一切,认为安邦彦小富即安,只知道死守贵州,根本没把他的水西土司放在眼里。可现在他一败涂地,连老巢永宁都被官军占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来投奔安邦彦,个中苦涩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其实奢崇明撺掇安邦彦出兵攻打官军,当然是为了自己打算。他深知以永宁土司的兵力,现在已经无法与官军对抗;但水西土司号称拥兵十万,如果能利用这支人马帮自己夺回永宁,既赶跑了官军,又消耗了水西土司的实力,自然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但是安邦彦为人一向奸诈无比,奢崇明的这点小心思,岂能瞒过他的眼去。他之所以收留奢崇明,一方面固然是想借助奢崇明的力量对抗官军;另一方面,则是想趁机吞并永宁土司,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实力。
因此对奢崇明提出尽快攻击永宁的建议,安邦彦总是百般推托。在他看来,只要守住毕节,官军就根本无法进入贵州。自己则可利用险要的地形和官军对峙,等到对方粮草不继,自然会主动退走,那时要取永宁就不费吹灰之力了。到了那时,奢崇明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所以他不但不赞成现在去攻打永宁,反而要奢崇明率军去打贵阳。并且假惺惺地承诺,如果奢崇明能拿下贵阳,那贵阳就归永宁土司所有。
奢崇明却知道,安邦彦这纯粹是画饼充饥。水西土司围困贵阳将近半年也没能攻下,现在自己仅余三千残兵,如何能攻得下?成都的惨败还历历在目,奢崇明现在仅剩这点本钱,再也不敢随意挥霍了。
二人正在讨价还价,忽听城外杀声大震!
安邦彦吓了一跳,赶忙与奢崇明率领亲兵上城查看。这时那些偷懒的土兵也慌慌张张登上城头,简直乱作一团。
安邦彦厉声喝止,好不容易才稳住军心。向城外望去时,只见茫茫雨雾中,无数条人影在城外的丛林里晃动,根本看不出有多少人马。虽然他自认毕节固若金汤,可事到临头,还是一阵心虚,便问奢崇明:“大梁王,你是和官军交过手的,能看出这支官军是什么来路么?”
奢崇明瞪着鹰隼一般的眼睛凝神细看片刻,当即怒发冲冠道:“真是冤家路窄,这是秦良玉的白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