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大家董其昌曾官拜南京礼部尚书,虽然是个闲官,而且已经致仕,但是官威尚在,平时别人见到他也都是毕恭毕敬的。今天却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敢当众驳斥,当即勃然大怒,冷冷地道:“倒要请教这位才子,老夫错在何处?”
那少年却不慌不忙,先对董其昌一躬到地才道:“学生并不敢对董老先生不敬,只是就事论事。您刚才提到的那两本古籍,学生也曾看过。就拿郭若虚的《图画见闻志》来说,其原文为:‘范宽字中立,华原人。…或云名中立,以其性宽,故人呼为范宽也。’这‘或云’二字,只是说有人这么说,而郭若虚还是认为‘中立’只是范宽的字。”
“你…”董其昌被少年噎得一愣,过了半刻才怒道,“既然郭若虚都保存了‘或云’的说法,说明范宽其人在宋代已经有争议,连郭若虚都搞不清楚。宋人都搞不清,当世又如何能搞清?你还是无法证明此画为真!”
少年则微微一笑道:“学生还有旁证。宋徽宗时期的著名画家米芾,曾在《画史》一书中记载:他曾在一座山寺中发现一幅山水画,笔力雄健,章法险峻。米芾对历代山水画家的画风都很熟悉,从画风上判断,此画应为唐代山水画大家荆浩所作。可走近仔细一看,却发现落款竟是‘华原范宽’四个字。
“这就说明,不管范宽的本名就是‘范宽’,亦或是‘范中立’,他在画作上的题字确为‘范宽’无疑。董老先生方才也说了,范宽其人生性豁达。若他以绰号题款,则更能证明他的狂放不羁。这才是真正的大家,岂能以常人之理度之!”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驳得董其昌哑口无言。尤其是最后这一句,显然是把董其昌归入了“常人”之流,不禁让这位以当世收藏鉴定第一人自居的致仕官员面红耳赤,暴跳如雷!
这时稍微动脑子认真思考的,都已经明白董其昌所说为谬,而这位少年说的才是正理。可董其昌毕竟名声显赫,而大多数与会者其实并无什么鉴赏水平,只是把古玩做为一种投资。他们当然更愿意相信董其昌这样的名家,而不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你这后生十分狂妄!董老尚书学贯古今,他说此画为赝品,难道还能有假?”乔余亮率先发难道。
在他的鼓动下,会场内不少人也开始跟着起哄,更有几名吕梁商帮的人在乔余亮的授意下闯上展台,不由分说就把那名少年拽了下来。那少年还在争辩,可是他那微弱的声音,却早被哄堂大笑所淹没。
这时朱存棋轻轻一捅朱由检道:“万岁您看,董其昌和乔宇亮应该认识吧!”
朱由检定睛一看,果然见董其昌和乔宇亮正在用眼神交流,二人皆是满脸得意之色。
朱由检登时便猜了个**不离十,暗道肯定是乔宇亮事先就找了董其昌,故意让他说《溪山行旅图》为赝品,好砸五洲商社的场子。大概为此乔宇亮还给了董其昌好处,而这个董其昌也就配合了乔宇亮。
可是现在这二人的诡计确实生效了,在场众人均对《溪山行旅图》的真伪产生了怀疑,自然不会贸然出价竞拍。朱由检心中正在窝火,突然门口又是一片大乱,紧接着就有七八个身穿衙役服装的人进来高喊道:“谁是五洲商社的?”
孙德隆赶紧上前行礼道:“小人孙德隆便是。几位官差大驾光临,请先喝杯清茶…”
“少废话!”为首的衙役断喝一声道,“本差官是顺天府捕班总捕头赵海。近日有人向府尹大人举报,说你们五洲商社以假乱真,骗取士绅钱财。可有此事?”
“当然没有,”孙德隆忙赔笑道,“我们五洲商社做生意素讲诚信…”
“什么诚信,这幅《溪山行旅图》不就是伪作么?”乔宇亮在一旁冷冷地插言道。
“哦?”赵海两眼一瞪道,“此话当真?”
“当着官差之面,小人怎敢胡言乱语。”乔宇亮得意洋洋地道,“况且还有董老尚书作证。”
“啊呀,小人眼拙,没看见董老尚书也在这儿,该死该死!”赵海却认得董其昌,赶紧抱拳作揖。董其昌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并未直接发言,却无疑是肯定了乔宇亮的说法。
“既然董老尚书认定是假的,那就是一定是假的!”赵海转过身来对孙德隆横眉立目道,“你官司犯了,跟本捕头去衙门走一趟吧!还有这幅假画,也拿到堂上做为证物!听说五洲商社这次拍卖赚了不少银子,也都是赃银,全部扣下!”说着便指挥手下一拥而上,把孙德隆锁拿了。
拍卖会风云突变,场内众人自是一片大哗,雅间内的朱由检与朱存棋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朱由检心念电转,暗想这该不会又是吕梁商帮的毒计吧?在这个时代,官商勾结的现象极为普遍,乔宇亮既能买通董其昌,那么买通顺天府尹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真的任由衙役抓走孙德隆,把拍卖所得全部扣押,不管结果如何,五洲商社的声誉必然大损!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一直随侍在身旁的皇城警卫团成员、警卫一连连长沈子明道:“阻止他们!”
这沈子明也是朱由检在泾阳的老底子,当过特战队员,还曾随朱由检远赴登州。他既有不凡的身手,为人又十分机警,善于应对突发情况,是以年纪轻轻,就担任了朱由检的贴身护卫。
这时沈子明领命下楼,几步就来到大厅门口,伸手拦住赵海等衙役道:“且慢。”
赵海见有人拦路,勃然大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挡本捕头的路?还不滚开!”
沈子明却是纹丝不动,好整以暇地笑道:“我不过是个观众,拍卖正到精彩处,让你们几位给搅了,心中不大痛快而已。想要我让开也容易,你们捕人,可有顺天府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