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启七年正月某日夜,京师紫禁城,文华殿庭院内。
“梆—梆,梆,梆…四更天了!天干木燥,小心火烛~~~”
悠长中透着苍凉的报更声从高大的宫墙外传来,又逐渐远去,消失在寒气迫人的深夜里。而庭院之中,十余名太监正在院中不停地搓手跺脚,叫苦不迭;只有一位年纪稍长、身着绛红色内宦服饰的太监负手而立,不时用余光瞥一眼烛火闪动的文华殿后殿,面露焦虑之色。
正在此时,又一阵令人心旌神摇的女子呻吟声透过窗棂,飘入这些太监耳朵里。
太监也是男人,虽然去了势,身体已经残缺,但心理上还是对男女之事颇有向往。尤其是几个年轻的小太监,听到如此**蚀骨的声音,都有些把持不住,甚至有个别胆大的还蹑手蹑脚地摸到窗户根底下,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红衣太监一眼瞧见,当即小碎步走上前去,一把揪住那小太监的耳朵,不由分说地扯将回来。小太监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返回前院,红衣太监才压低声音狞笑道:“小兔崽子,活腻歪了是吧?”
“干爹,奴才…奴才并无他意,只是怕万岁爷有事呼唤,奴才好进去服侍!”小太监吓得体如筛糠,连连告饶道。
“放你娘的屁!”红衣太监阴恻恻地道,“万岁爷正让宫女们服侍,用得着你献殷勤?若是惊了圣驾,导致龙凤不谐,连你带你的爹娘兄弟,一个也别想活命!”
“干爹饶命,奴才再不敢了!”小太监魂飞魄散地道。
这位红衣太监即是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文华殿总管王承恩。他也懒得跟小太监多废话,将他一脚踢开,只顾低头沉吟:万岁爷自打登基,荒政嬉戏的程度比先帝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入夜以后,必要选一两名有姿色的宫女侍寝。
如果单是这样倒还罢了,可这位爷是只进不出,但凡踏进文华殿寝宫的宫女,就再也没走出来过,数天之内已进去六七名宫女。刚一入夜,这位爷就大打车轮战,六七名女子轮番“承恩”;呻吟声从一更就开始,直到快五更才罢。第二天一早,万岁爷的双眼都挂着黑圈,显然是极度疲乏所致。
王承恩不由得想起数年之前,神宗皇帝驾崩之后,当今万岁之父、光宗皇帝也是如此纵欲,甚至“连幸八人,圣容顿减”,结果才当了一个月皇帝就一命呜呼。难道当今圣上要重蹈光宗的覆辙?干爹王体乾过去总说万岁爷的好话,这两天也垂头丧气不吭声了,看来当今圣上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就在他略微走神之际,一名很不起眼的小太监已经悄悄离开文华殿宫门,径向东直趋东华门。此时东华门早已落锁,他却举起东厂颁发的特制腰牌,守门的太监和侍卫见了皆诚惶诚恐,连问都不敢问就乖乖地开门放行。
此人就这样轻松出了紫禁城和皇城,在京师狭窄黑暗的街巷中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灯火通明的豪华宅第门前。门人忙将他领入内宅议事厅,此处已有十余人坐在黑暗之中,犹如寺庙中阴森可怖的塑像,让人不寒而栗。
这小太监忙双膝跪倒,对坐在正中的一人拜道:“小六子叩见祖爷爷九千岁!”
“起来说话。”那人装作漫不经心,可神情中总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紧张。如今正是数九寒天,可他吃得油亮的大脑门上竟然微微见汗,此时边擦汗边问道,“今儿个情形如何?”
小六子赶紧据实答道:“回祖爷爷的话,今晚与前几天一样,万岁爷又多宠幸了两名宫女。奴才出来的时候,事还没了。”
“哈哈哈哈!”座中人突如猫头鹰般长笑起来,吓得小六子浑身一激灵。
“我的乖孙,做得好!”座中人笑罢满意地道,“就像这样给咱家盯住了,咱家重重有赏!”
小六子千恩万谢而去,座中人此时也彻底轻松下来,急命掌灯。议事厅中登时大放光明,原来这伙人正是东厂太监魏忠贤,以及他手下那些心腹阉党成员。
许显纯首先讨好地道:“父亲大人神机妙算,料定朱由检与先帝一样,禁不住女色嬉戏诱惑,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照此下去,他比先帝更短命,也未可知。”
魏忠贤最近正看许显纯不顺眼,但这个马屁还是让他十分受用,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咱家不怕他喜欢得怪,就怕他什么也不喜欢!他不是喜欢女人么?你们明天知会宫中各监,让他们把漂亮的宫女都送到文华殿去,让万岁爷尽情挑选。另外,咱家听说万岁还喜欢鸽子?”
“一点没错,”魏忠贤的死党、新任御马监掌印太监李朝钦嗤笑着接口道,“万岁入宫之后别的不要,就要鸽子。尚膳监已经从宫外买了一千多只,把市面上能见到的鸽子都买进宫中了,万岁还嫌不足。如今文华殿内外到处是鸽子屎,臭不可闻,王承恩一天到晚没别的事,就是清洗地面,哈哈!”
兵部尚书崔呈秀也轻蔑地笑道:“朝臣称先帝为‘木匠皇帝’,当今圣上却是个‘鸽子皇帝’,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看来我们迎他登基、没有猝然发动是赌对了,似此无用之辈,就让他继续做皇帝又有何妨。反正军政大权尽在九千岁手中,这几日我们上了一些折子试探,他不也一概诏准了么。”
魏忠贤却奸笑道:“咱家就是看他不顺眼。尚膳监已经在御膳中做了手脚,是些慢性药物,即使用太监宫女试吃,也根本试不出来。几年以后,嘿嘿!”
“虽然如此,我们也不可马虎。”崔呈秀道,“《三朝要典》要抓紧颁行,防止东林余孽借新君登基死灰复燃,蛊惑天下百姓。各地镇守太监也要牢牢把住兵权,非九千岁有令,不得擅调一兵一卒。如此则京师高枕无忧,九千岁想怎么做,尽可徐徐而行。”
众人听罢均点头称是,魏忠贤也是沾沾自喜,认为新君已经被自己牢牢地捏在了手心里。
可他们哪里知道,此时的文华殿内,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