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大营的黄龙帐中,莽古尔泰正跪伏于天命汗努尔哈赤膝下,详细讲述攻击觉华岛以及与明军交战的经过。
此役虽然在觉华岛杀光近万守军,可正红旗千人葬身海中,聚歼明军不成,反而又搭进去千余名女真骑兵。再加上数千汉军旗,兵力的损失竟达到了五六千人,实是近年来所罕有。
莽古尔泰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整个交战过程详细讲给努尔哈赤,脑门上早已渗出豆大的汗珠。努尔哈赤的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但努尔哈赤为了巩固自己的汗位,连长子褚英都杀了。此次自己损失了这么多八旗兵,万一老爷子勃然震怒,他这个贝勒也就当到头了。
努尔哈赤一言不发地听完莽古尔泰的汇报,良久才森然道:“照你所说,明军那支骑兵约有万人,似要增援宁远?”
“正是!”莽古尔泰忙答道,“儿臣一时大意,对敌军判断不明,才仓促撤兵,实是该死!父汗若能给儿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儿臣这就率领正蓝旗杀他个回马枪,不将明军杀光,绝不敢回来见父汗!”
“五阿哥,你就歇歇吧!”一旁的镶蓝旗旗主阿敏冷嘲热讽地道,“大贝勒的正红旗都借给你用了,结果你连一千明军都没能收拾得了。你已经是人家的手下败将了,再去又能讨出什么好来?大汗,不如让我的镶蓝旗去,包管将南蛮子杀个片甲不留!”
莽古尔泰与阿敏素来不睦,又都有觊觎汗位之心,平日里就常明争暗斗。此时见阿敏落井下石,莽古尔泰更加忿怒,猛地抽出腰刀道:“阿敏!别在这耍嘴皮子,哪次出征,我莽古尔泰不是冲锋在前?你既然有本事,怎么不敢去攻击觉华岛?”
阿敏也毫不示弱地拔出宝剑,恶狠狠地道:“小小的岛子有什么意思!我们镶蓝旗的勇士,只对山海关和宁远感兴趣!”
“放肆!”眼看两人越说越僵,最后竟然拔刀相向,努尔哈赤怒喝一声,勃然变色。
见大汗发火,莽古尔泰和阿敏都不敢再闹了,皆跪伏于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努尔哈赤急促地在帐内来回踱了两趟,突然飞起一脚,将莽古尔泰踢了一个筋斗。莽古尔泰吓得连连磕头道:“父汗饶命!父汗饶命!”
“你们这两个蠢才!”努尔哈赤指着莽古尔泰和阿敏的鼻子大骂道,“我们女真人只有数十万人,大明人口百倍于我,我们为什么能屡屡打败他们?就因为我们团结!若都像你们两个不顾大局,只为一己之私,互相斗来斗去,我们女真人迟早得让大明灭族!”
莽古尔泰和阿敏对视一眼,忙连连磕头道:“大汗,我们知道错了,正蓝旗和镶蓝旗愿携手出战,定要歼灭明军!”
努尔哈赤这才点了点头,重新坐下。但他却对二人的提议不置可否,转向一直冷眼旁观的皇太极道:“老八,说说你的看法!”
皇太极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父汗,按理说敌军来援,我们应该先将他们消灭在城外。但此次情势不同,儿臣倒觉得应该将他们放进宁远城去。”
“哦?”努尔哈赤面带赞赏地看着皇太极道,“却是为何?”
“父汗不是刚刚收到宁远城内密探的通报了么?”皇太极笑道,“城内存粮不多,仅够袁崇焕的一万多士卒吃五六天。他们全指望着觉华岛的存粮,可五哥这一战大获全胜,觉华岛的粮食咱们虽然没捞到,可明军也别想指望了。他们的援军来得匆忙,必定没有携带军粮。若涌进宁远,不出三天,粮食罄尽,宁远不攻自破!”
“说得好!”努尔哈赤仰天大笑道,“莽古尔泰,阿敏,你们两个虽然作战勇敢,但还只是将才。若要当全军统帅,你们还得跟老八好好学一学!”
莽古尔泰和阿敏只得喏喏连声,心中却极为不服。
“莽古尔泰,你还不知道为什么明军突然战斗力大增吧?”努尔哈赤阴笑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总是让你多读几遍《三国演义》,你就是不肯!告诉你,大明天子之弟,信王朱由检就在军中。此人在他们的皇帝那里极为受宠,如果他死了,或是落在咱们手中,明军的将领全要斩首,所以他们才舍命奋战。”
“换句话说,”努尔哈赤顿了一顿,“只要将此人抓获,我们就掐住了大明的脉门,想要怎样,便可以怎样!他现在还在宁远城外,所以我们必须把他放回城中,来个关门打狗!”
“大汗圣明!”黄龙帐内的女真贵族齐声高呼。
与此同时,朱由检也率领着满桂、赵率教、戚美凤、李崇瑶等人,以及麾下的一万明军,急速向宁远进军。
朱由检最怕的就是后金军攻城太急,宁远坚持不住。直到他望见城头仍然高高飘扬的明军旗帜,才算放下心来。
赵率教为人心思细密,忙对朱由检道:“殿下,这一路上末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照建虏过去的作战方式,他们明明已经知道我军来援救宁远,早派大军来阻击了。怎么咱们已经望见宁远的城墙了,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恐怕鞑子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不可不防!”
满桂虽然性情粗鲁,于作战却是极有经验,略一思索便道:“鞑子大概是不愿意腹背受敌,故意要放咱们进城。”
“如今咱们是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了。”朱由检苦笑道,“二位将军的军中都没有携带军粮吧?如果不进城,难道在城外饿着?既然鞑子好心好意让咱们进城休息,咱们就领他这个情!反正咱们手中有几十门佛郎机炮,又有孙大人调教,鞑子再敢攻城,定要让他们好好地爽一下!”
这一路之上,明军果然没有受到什么袭扰。宁远的守军见援军赶到,自然也是士气大振,忙打开南门,将这万余人放进城中。
朱由检刚进城,袁崇焕就率领着祖大寿、何可纲、朱梅等主要将领前来迎接。
原来袁崇焕已经知道觉华岛被后金屠灭,一是对自己的麻痹大意羞愧难当,二也是怕朱由检和李崇瑶一起搭进去。此时见朱由检平安回城,袁崇焕激动得热泪盈眶,只是一个劲地磕头,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朱由检心想,袁崇焕作为宁远主将,只知坚守宁远,却对后金突袭觉华岛估计不足。此战惨败,他自然负有一定责任。但女真人进兵神速,宁远的兵力守城尚嫌不足,若全怪袁崇焕,似乎也有失公允。
更重要的是,此时宁远仍被后金大军团团包围,临阵换帅乃是兵家大忌,再说他也没有权力撤袁崇焕的职。因此只好劝慰几句,率众人一齐赶赴鼓楼,布置下一阶段的城防。
由于满桂和赵率教的到来,在兵力上守军几乎翻了一倍,这一点倒是令人欣慰。袁崇焕重新做出部署,命满桂守东门,左辅守西门,祖大寿守南门,朱梅仍守北门。而何可纲、吴三桂等将领,则统由袁崇焕指挥,居中策应。
至于戚美凤的戚家军和李崇瑶的关宁铁骑,因为损耗甚巨,袁崇焕本不打算分派任务。戚美凤却道:“末将军中还有几十门佛郎机炮,制造工艺特殊,恐别军士卒襙作不熟,还是末将率军亲自使用为好。况且还有孙大人相助。”
袁崇焕这才注意到朱由检身后的孙元化,惊喜地叫道:“初阳兄(孙元化字初阳),你怎么也来了?”
“元素兄(袁崇焕字元素),你刚刚进京,尚且能主动赶赴前线杀敌;学生久居兵部,岂不汗颜?故此步了元素兄的后尘,还望兄台不要嫌弃。”孙元化微笑着说道。
原来他们二人都是兵部职方司的主事,算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了。此时在宁远相见,自然是十分亲切。袁崇焕笑着对朱由检道:“殿下,孙大人是个天主教徒,您经常提起的洋和尚汤若望,就是他的老师!”
朱由检不由得大喜过望。孙元化是不是天主教徒,这个他可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既然孙元化是汤若望的高徒,又自称懂西洋炮,那必是所言不虚了!只要能帮助明军用好火炮,守住宁远,别说信上帝,就是信猪八戒,朱由检也照单全收!
他当即问道:“孙大人,能否教本王开炮?”
孙元化忙恭谨地道:“襙炮乃危险之事,殿下千金之躯,又何必亲自动手?”
“不不不,本王就好这一口!”朱由检心想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不会使刀枪剑戟,也就罢了;若连枪炮都不会开,那可真给自己那个时代丢人了!
“既如此,请殿下到城头试射佛郎机炮!”孙元化也被朱由检这种身先士卒的精神打动,当即慨然应允。
来至北城楼,朱由检见戚家军的佛郎机炮已经抬了上来,喜滋滋地刚要上前,孙元化却微笑着拦住他道:“殿下先不要着急,您可知何为‘射击诸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