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美凤银枪扬威,使得匪徒再次大骇,挫动士气。而戚家军毕竟人数与匪徒相差悬殊,也不敢主动出击。因此,战场上暂时平静了下来,双方都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轮的交锋。
不知不觉之间,夜幕已经笼罩了大地。好在此时已经雪住风停,一轮明月高悬于夜空之中。那皎洁而清冷的月光撒满大地,使得皑皑的白雪也散发出银色却不眩目的光辉,仿佛此地已不是人间,而是月宫仙境。
只有那雪地中触目惊心的尸体,以及尸体周围已被冻成冰坨子的黑色血迹,仍然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双方:这里仍是杀人的战场!没人知道,在下一个时辰,甚至下一秒,自己会不会也和这些尸体一样,流干身上的最后一滴血,长眠于此!
入夜之后,气温迅速降低。车阵之内已经点起数堆篝火,士卒们团团围坐取暖,只留少数哨兵,一刻不停地监视匪徒的动静。
朱由检与戚美凤也围坐在一堆篝火之前取暖。那篝火燃得正旺,时不时迸出个火星,吓得朱由检连连缩手,有时甚至蹦了起来。
戚美凤见了笑道:“殿下,火星迸出之后,已经不烫,就掉在身上也没事的。”
朱由检见其他士兵都稳稳当当地坐着,就自己吓得上蹿下跳,顿觉不好意思,尴尬地笑道:“那什么,我是烤得有点太燥,起来凉快一下,嘿嘿嘿嘿。”
戚美凤见朱由检死要面子,也不点破,只是咬住嘴唇轻轻地笑了。不由得想起刚才自己被他拥在怀中,后来又紧贴着自己的耳畔说悄悄话,他那急促的呼吸都喷在了自己的脸上,感觉痒痒的。
想到此处,戚美凤的耳根子一下红了起来。好在每个人都被火光映得通红,倒也无人注意。
“你说这帮匪徒怎么还不退却呢?”朱由检没话找话地道,“他们明明已经知道咱们是官军了,又死了这么多人!难道是他们看上了…”
“殿下!”戚美凤见朱由检的贼眼不住地往自己身上乱瞟,知道他准没好话,赶紧打断他道:“末将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这土匪与商人一样,向来不肯做赔本的生意。今天他们派出这么多人,伤亡这么惨重也不肯走,恐怕必有所图。不管如何,末将和将士们定会保护殿下!”
“美凤,辛苦你了!”朱由检感动地伸手去拍戚美凤的肩膀。
戚美凤却以为他又要趁机占自己的便宜,连忙缩身闪避。她的动作何等之快,朱由检这一掌拍空,不留神下却失去了平衡,惊叫着倒向火堆。
戚美凤赶忙将他拦腰抱住,才避免了这货被红烧的下场。饶是如此,朱由检的头发仍被撩着几根。慌得二人一齐乱拍乱打,戚美凤一不留神,竟一巴掌拍到了朱由检的腮帮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周围的士卒开始时并未注意,等到朱由检大呼小叫之时才一齐看过来,却只看到戚美凤给了朱由检一记耳光,登时大惊失色,全都傻在当场!
“末将死罪!”戚美凤慌忙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下头去。
周围的士卒还以为信王殿下想轻薄自己的主将,主将实在受不了了,忍无可忍之下才给了信王一记耳光。
他们心中虽然为戚美凤打抱不平,却也知道她闯了大祸,纷纷跪倒为她求情道:“殿下开恩!殿下开恩!”
朱由检望着跪了一片的人群,哭笑不得地道:“我开哪门子恩!美凤将军何罪之有啊!要不是她出手相救,本王现在已经烧成一块焦炭了!”
众人这才知道刚才的一幕纯属意外,顶多只能算是打情骂俏,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们当即嘻嘻哈哈地转过身去,谁也不再往这里看了。
戚美凤从众人的反应中看出他们又误会了,急得都快哭了出来。
朱由检忙俯身将她搀起来,开玩笑道:“美凤,没事了没事了!不要大惊小怪的,要不是你给我的这一巴掌,我的满头秀发都要烧光,只好去出家当和尚了。”
戚美凤被他逗得破颜微笑,却又愧疚地道:“殿下,末将没有打疼您吧?”
“不疼,不疼!”这货没皮没脸地笑道,“你摸摸,什么事也没有!”
说着他就用手去拉戚美凤的手,想让戚美凤抚摸他的脸颊。
戚美凤惊呼一声,连忙缩手嗔道:“殿下!好多人都看着呢!”
朱由检心中大乐,也暂时将身处险境的紧张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与此同时,几百步之外,匪徒的阵营中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二当家姓阎,绰号“活阎王”。他率先发言道:“大当家的,咱们不能再打了啊!你看这整了半天,死伤了好几百个弟兄,结果连人家的一根毛都没伤到,弟兄们都不愿意再白白送命了!”
肖老雕也正在恼火,闻言大怒道:“老二,你懂个屁!正因为死了这么多弟兄,所以咱们更不能打退堂鼓!要不然,弟兄们的血不都白流了?!”
“大当家的,当时你接这票生意,兄弟就不太同意,可是又没敢说!”另一名头目接口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生意,是官军!人家是官,咱们是贼!人家不来剿咱们的山寨,咱们就要烧高香了,怎么还主动去招惹人家?现在可好,死了这么多弟兄,回去怎么和他们的老婆孩子交待?”
“交待个屁!”肖老雕怒骂道,“还是那句话,咱们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生死有命,谁挂了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怎么着,听说有十万两赏银的时候,一个个眼睛冒光,净想着自己能分多少;现在稍微受点挫折,就他妈埋怨老子?当时你们哪个没同意?!”
见肖老雕越说越生气,几个小头目吓得脸色灰白,生怕他暴起伤人,纷纷往后退却。
活阎王见状忙劝道:“大当家的,你这是干啥!大伙儿这是敬你,这才跟你商量嘛!白花花的银子谁不愿意挣,问题是咱们没有金刚钻,揽不了这瓷器活啊!大当家的,我看不如干脆撤退,反正那一万两定金也不少了,也别太贪啦!咱们又不是没出动,死了那么多弟兄,对那边也算有交待了!”
他这一说,那几名小头目也频频点头,还是一股劲地劝肖老雕就此收手。
肖老雕见众人都对自己有意见,心中也是一凛,暗想这帮亡命之徒虽然平日里尊自己为大当家的,表面上一团和气,内里却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若全都反对自己,不但这个大当家要当不成,搞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
他眼珠一转,看出活阎王是这帮人的主心骨,忙将他拉到一边,悄声道:“我说老二,你怎么也跟着他们瞎起哄?本来我还想给你个惊喜,事到如今也瞒不下去了,痛快告诉你吧:赏银不是十万两,而是二十万两!”
“什么!”活阎王果然立时被打动,惊叫出声。
“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肖老雕神秘兮兮地道,“三个和尚没水吃,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只要咱们能抓住或者杀了这个人…”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卷画轴,徐徐展开,里面露出一张画得惟妙惟肖的人像。
“只要能干掉他,大伙儿分十万两,咱们哥俩单独分另外十万两!”肖老雕蛊惑地对活阎王道,“拿了银子,咱们就洗手不干了,找两个海外的小岛,咱俩一人一个!在上面盖几十间房子,娶上十几二十个老婆!到时候山高皇帝远,谁也找不到咱们,岂不快活如神仙!”
活阎王望着那张人像,仿佛望着一堆金银财宝,眼中放出光来,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而那张假作正经、眼神却略带些色迷迷的人像,不是别人,正是大明信王朱由检!
活阎王心中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迟疑着说道:“可是大当家的,你也看到了,保护他的官军可太厉害了,尤其是那个娘们!咱们怎么才能把这银子挣到手呢?”
“你放心!”肖老雕阴险地道,“这不是天黑了么?等到后半夜,趁他们睡着了,咱们几千人悄悄摸过去,到了跟前再一起发动!就算那娘们浑身是铁,又能粘几颗钉?”
活阎王终于被他说动,转回身来大声道:“弟兄们,还是大当家说得对!咱们现在先休息一会儿,等到了后半夜,再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到时候,先把那个小娘们绑到一块大石头上,让你们爽个够!”
那些小头目本来以活阎王为首,见他也赞成继续打下去,只得跟着高喊:“我们都听大当家的!跟他们干到底!”
肖老雕见众匪徒的精神头又提高了一些,大喜道:“行了行了,别喊了!留着点力气,准备应用之物,三更以后随我一起冲杀!”
此时,戚美凤正站在一辆战车的车顶,向匪徒的阵营眺望。可是天色越来越黑,根本看不到什么,只听得那边吵闹了一阵,随即再次归于沉寂。
她黛眉紧锁,沉声道:“敌军必来夜袭!传令下去,全军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