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徐受了清流们的攻讦,也是不甘示弱,一份论洋务之利疏,直接就拍在清流们的脸上,而这份奏疏之中,独独缺了轮船之事,林则徐与清流们开战,也算给他们留了一条后路。
林则徐这人算是两袖清风,在做人上面无可指摘,抓着洋务误国误民之说,皇帝不发话,清流们也骂不死林则徐,缺了朝臣们的支持,清流的力量大打折扣。
军机是股很强悍的势力,但清流们平日里也没少难为军机,虽说清流领袖也在军机为臣,可在洋务之事上,大部分军机,都不想掺和清流们的烂事儿。
不是他们看好洋务,而是他们摸到了道光帝的脉门,云南之事,涉及滇铜复起,现在道光帝,和那帮算计杨士勤、林则徐的军机,都要看结果,至于过程,用西洋的法子还是大清的法子,他们真不在乎。
军机们不透气,清流就把眼光放到了李星沅身上,李星沅多精啊!一句与杨家有隙,非要扳倒杨家,就把清流们递来的橄榄枝给挡了回去。
军机们不支持,李星沅不入伙,清流们这才反过来拉拢京官,可这个时候,多数的京官也反应过来了,军机们闷不出声,李星沅抓着杨家死缠烂打,林则徐顶着清流们硬捍,清流们抓着洋务说事儿,能说了算的圣上也躲在紫禁城看热闹。
朝廷的各方势力,各打各的套路,这么个乱局。该不该进去掺活,京官也有自己的取舍,精明的跟着李星沅不疼不痒的瞎起哄,激进的策应云贵总督林则徐,浅尝则止的谈谈洋务之利,半生不熟的则是直接称病闭门不出,愚钝的那些。就谁也不帮,傻呆呆的跟着看戏。
李星沅不攻讦洋务,就是在帮助云南,清流们的实力虽说不小,但没有京官们襄助。他们想压住挟着安定云南之功的林则徐,也不是很容易,口诛笔伐说的吓人,但定不了罪,那就是白费唇舌,缩在紫禁城的道光帝。就成了事情的关键。
清流们屡次上书,要治林则徐误国误民之罪,可道光帝却耍起了把式。偶感风寒称病宫中,什么折子也不批,什么奏疏也不看,清流们傻眼了。要说清流们没脑子,也算不尽不实,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们还真不是傻子。
皇帝、两江、云贵,这是合起伙来坑他们这帮子耍嘴皮子的,云贵的林则徐出主意,两江的李星沅扯后腿,紫禁城里的皇帝看戏。他们这帮清流就是耍把式的猴子。
现在攻讦林则徐的折子还不是那么疯狂,一旦有些话越了雷池,就该是看戏的收拾演戏的了,大局已定看来,林则徐提议购置轮船的事情,他们不能再掣肘了,不然就要危及身家性命了。
事情的结局到了大多数人都能看明白的时候,也就渐渐接近尾声了,李星沅揪着杨家不放,林则徐明里暗里保着杨家,清流们抓着洋务不撒手,林则徐则是硬碰硬的毫不客气,京官们或明白、或糊涂,也跟着走了一遭。
事情的结局,以道光帝出头而结束,实力最弱的林则徐,在李星沅手里吃了点小亏,杨家私用盐船,搁哪都说不过去,但皇帝打的板子,还是有分寸的,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杨士勤先是被贬职、罚奉,然后就是暂署云贵川三省铜盐大使,里里外外,林则徐与李星沅一战面前算是平手。
林则徐与清流们一战,却是稍胜一筹,大开洋务之事肯定不会被通过,购置轮船往京师解铜,却被朝廷默许了,但是有一条,那就是朝廷没有银子划拨,购船的资金需要自筹。
京官们则是白忙活了一场,谁也没捞着好处,谁也没受到责罚。
清流们这次却是扮了一回牲口,被李星沅和林则徐还有紫禁城的道光帝,好好的溜达了一趟,该反对的没反成,该帮忙的没帮成。
两江的李星沅,虽说赚了,也只是小赚一笔,靠上杨家的谋划算是成了,但打压杨家的谋划,却是无疾而终,暂署官职与罚奉,对杨士勤来说无关痛痒,只要去年的滇铜,顺利的解进京师,说不定圣上还得给他加官进爵。
引发此次疆臣暗战的杨家,也算是吃了点小亏,沉江的一千多条火枪,只捞上来三百多条,至于老爷子杨士勤的贬职暂署与罚奉,有没有都是一样,这个不算损失。
收获最大的就是看戏的道光帝了,稳坐紫禁城看戏,让清流与李星沅结仇,让清流与京官们结怨,党争的头算是开了,满臣无力遏制汉官,就只能让他们内耗了,虽说党争误国,但也好过汉官的实力过分坐大。
分化汉官的谋划成了,滇铜复起之事步入正轨,但杨家在道光帝的心里,却留下了阴影,六十船洋货,不声不响的就到了大清,这杨家的胆子未免有些大了,先不说是不是林则徐撺掇的。
这事儿,不论怎么样,杨家的杨士勤都该给朝廷发个折子,即使这事儿扎手,也该悄悄的发道密折,不请不问就擅自做了决定,这个可不是忠臣良将该做的事情。
因为杨家牵着滇铜复起的重责,道光帝这次只是小惩了一下,在看到今年解京的滇铜之前,杨家还是不能大肆打压的,但以后该怎么做,道光帝的心里,也多少有些章程了。
杨士勤终不是正途上位的官员,性子有些张狂了,而且杨士勤的器量不怎么样,属于有仇必报的,对旁人有仇必抱,对朝廷呢?
在这次的官场大戏之中,杨家不出头、不做事、不表态,也让道光帝,在心里给杨家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摄滇铜之巨利,还在云南大肆圈地,虽说挂着赈灾的名头。但还不是为了私利?私利重过朝廷,杨家不可大用啊!
而事情的另一个参与者,广州的潘仕成则是被各大势力,故意的忽略了过去。
李星沅扣押的那六十船洋货,不可能凭空出来,货主是杨家,那牙商是谁?东南沿海的徽潮商帮?还是西北之地的晋陕商号?这个事情不论是道光帝还是满朝的文武。但都不会去提的,这些商帮,看着不怎么起眼,可朝廷纳捐的官员,有多少是他们的人。这个谁也不清楚,清算他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样的事情,谁也不会去做的,风险太大!
而在广州城建船厂的潘仕成也是一样,这货本就出身潮州商帮。虽说在清流们眼中,潘仕成属于汉奸之流,但对付他、定他的罪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潘仕成这样的官商。只有不触及一些棘手的问题,只要还有钱,那他的地位就不会改变,他结交的文武官员。虽说不是什么铁杆的关系,但发一发力,也足够震动朝野上下。
林则徐提出了轮船一事,也是在变相的支持潘仕成,两广新督徐广缙,本身就与潘仕成不清不楚,两江的李星沅。近在咫尺也是不闻不问,有了疆臣的支持和放纵,这潘仕成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要打就打落水狗,呲牙咧嘴的恶狗,清流们也不会轻易招惹的。
还有就是轮船这个物件,以前道光帝是支持的,林则徐单独把轮船挑出来,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诟病皇帝,那可是大罪,仅这一条,林则徐就能保证清流们的败局。
而皇帝金口玉言,以前说的话,他也不会轻易的坐回去,这也是林则徐的底气所在。
这场疆臣暗战,除了被动参与的清流和京官,发起者李星沅和应战者林则徐,都达到了各自的目的,而统摄大局的道光帝,也算是赚了一笔横财。
李星沅扣押的六十船机械到了云南,并不代表这场暗战已经结束了,摆在杨家面前的还有一道难关,那就是朝廷。
先是广和一案,后是李星沅扣船,杨家虽然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但空穴来风必有起因,这事儿不言不语的杨家,还欠朝廷一个交代。
“魏先生,这事儿接下来该怎么做?”
见识了一场大清官场高层的争斗,杨猛也是受益匪浅,上层的脚力,看着烟火不兴、云淡风轻,可里面的弯弯绕,却是纷繁复杂,看不清局势,说错话、办错事儿,那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对于林则徐、李星沅、魏五,在官场上的手段与眼力,杨猛也确实佩服。
一句话,一个暗示,大家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这些官场中人,在这些方面耗费了太多的心机,要是把这些心思用到做正事儿上,大清何至于此?
虽说不怎么看得上官场征伐,但杨家现在也是棋盘之中的一枚棋子,想要不断的壮大,就要依着路子来,有些事儿还是要做的。
“圣上必然在质疑杨家,现在咱们要做些事情,应对以下了,上策三爷和二爷,解铜进京;中策老爷子上书,表一表忠心;下策该怎做就怎么做,不闻不问。”
李林一场暗斗,魏五也找回了当年的感觉,虽说离开中枢已经十几年了,但道光帝的手段、心机,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多大的长进,揣摩圣意,魏五并不次于林则徐和李星沅,道光帝对杨家的看法,他也猜了个*不离十。
“解铜进京的时候,咱们要是弄个铜铸的万里山河大摆件,你说效果如何呢?”
媚上,这事儿后世的人,也学到了极致,溜须拍马,也是杨猛比较拿手的,没这些手段,有些地方的关节是打不通的。
“圣眷昌盛,那是肯定的,林老虎已经给杨家安排好了路子,他不让杨家说话,也是有考校的。
含冤忍辱忠心做事儿,这就是他给咱们安排的路子,圣上老了,老人最重感情,林则徐对圣意的把握,也是炉火纯青的。
三爷这段时间还是准备进京吧!即使咱们不去,林老虎也会逼着咱们去的。
他那里八成会让三爷解铜进京,三爷不妨把二爷也一起带上,这不仅是对朝廷表忠心,也是蒙蔽林老虎的手段。
现在看来,林老虎已经决定支持咱们了,打消他的疑虑,咱们的合作才会亲密无间。”
李林之争,看着是场共赢的大戏,但最终道光帝、林则徐、李星沅,还是成了杨家手里的一件工具,只要杨家把收尾的活计做好,那以后杨家朝廷就有了最为雄厚的支持。
办好了滇铜之事,总督、巡抚、提督,杨士勤、杨毅、杨猛,杨家一门三疆臣的盛况,指日可期。有了这些官职,杨家蚕食云贵川三省,谋夺藏边,进军甘陕,在官场上的阻力,就会小上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