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互殴,这就是所谓的练兵?混账东西!”
眼前这一幕,要是能算作练兵的话,那就极度的荒唐了,一个个满身酒气的兵卒死命殴斗,数遍了大清,哪个带兵的将领会如此练兵?
这事儿也是林则徐莽撞了,校场边上就有一排排的大酒缸,不时有受伤的督标兵卒,一瘸一拐的过去,然后几个郎中模样的人,就开始给他用缸里酒推拿全身,只要细细一看,这事情的始末就清楚了。
可林则徐这些天不仅心力交瘁,还因为朝廷的压力,心里憋着一股火气,这才是林老虎发怒的主要原因。
“大人,督标刚刚成军,滇西的事情迫在眉睫,属下也是无奈至极,只有舍得伤痛,才能练出好兵。
酒是药酒,当然兵卒们也会稍稍喝上一些,不然身上的瘀伤很难好转的。
属下新近找人创了一套刀法,让士卒们互搏,这是在磨练他们的刀法呢!”
对于林则徐的怒火,杨猛不闻不问,只是默默的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哦……那你继续练兵,我在一旁看看就成了。”
被刘存仁拉了一把,林则徐也看到了校场旁擦药酒的伤兵,这事儿还真是自己做差了。
“属下遵命!”
杨猛应了一声,就下去了,林则徐来不来无所谓,兵是杨家的,操练必须要严格,现在不严格,以后就得拿命换经验。
脱去自己的号衣、拿起自己的皮刀,杨猛慢慢行走在对练的人群之中,遇上出工不出力的,杨猛手里的皮刀就有了用武之地,一刀劈个马趴。那算是杨猛留手了,有些不耐打的,杨猛一皮刀下去就会直接晕厥。
半个时辰的功夫。杨猛转了一圈,劈到二十几个。劈昏了四五十个,练兵的同时,杨猛也在磨练这自己刀法,这是保命的手艺,必须好好学的。
在杨猛和一干将官的残酷督促之下,对练的兵卒也是刀刀卖力,练的虽苦但好处也是不少的。喝酒吃肉一天一两银子,虽说练得苦了点,但能吃饱喝足,还有银子拿。吃些苦头也不算什么的。
杨猛的所作所为林则徐也看在了眼里,校场上的兵卒,粗看着混乱,可细细一看里面的门道,林则徐还是能看的出来地。
“星斗。你刚刚下手太狠了吧?”
半个时辰劈昏四五十人,林则徐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狠?我已经留手了,不然这一皮刀,我就能劈死他们,现在狠了点也好。打起仗来不丢命。”
战场杨猛上过,这样练兵的好处很多,最直观的就是训练兵卒的刀法,在一个就是训练他们对疼痛的耐受力,在战场上,对疼痛的耐受力,也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不错,不要弄出人命。”
杨猛的解释说的过去,林则徐也就默认了,现在合手的兵卒才是最重要的,等永昌之事终了,再处置杨老三吧!
夸赞了杨猛一句,林则徐也不想多呆了,这样的练兵方式太过野蛮,看着一个个浑身紫青、满脸是血的督标,林则徐也是有些于心不忍啊!
离开了西校场,刘存仁从林则徐的嘴里听到了一句不该的听的话。
“杨猛只可用一时啊!此等练兵之法,磨砺出的全是豺狼虎豹,操练的时间越长,他们的凶性越大,数遍大清无兵可治啊!”
刘存仁知道,自己的东翁林则徐不是怀疑杨猛,这只是平衡的手段而已,看来永昌之事过后,杨老三又要升官了。
督标可用,无疑是给林则徐打了一剂强心剂,对于永昌的事情,他也开始加力了。
十一月二十七日,正当林则徐审理永昌屠回一案的时候,一个噩耗却击溃了这位大清的虎臣。
“郑夫人殁了。”
刘存仁带了的这五个字无异于晴天霹雳,宦海沉浮一路相随,没想到……
“暮年遭此,其何以堪!啊……”
两滴浊泪还未落地,林则徐痛呼一声,抚着心口便厥了过去。
“东翁……快去请郎中!”
家事国事天下事,重重的负累,林则徐都在苦苦的撑着,郑夫人故去,却是压断了他的脊梁,数月的操劳,加上瞬间的悲痛,一下就击溃了这位大清朝廷的虎臣。
好在总督府有专职的郎中,林则徐的身体状况他也很熟悉,费了好大的力气,林则徐的命是保住了,但郎中给的消息却不是很好,悲痛之下心力枯竭,这病无治,只能慢慢的静养,养得好一切无事,养不好……
听闻林则徐重病不起,杨士勤也派了宅子里的那位老御医过去瞧了,结果一样,静养才能无事,继续劳心费力命不久矣!
“唉……老三,林夫人的后事就交给你了,林则徐与你二哥有师徒之谊,这事儿咱们家得担起来,给她在云南选个福地吧!”
“此事还得征求林大人的意见,我今夜去总督府问问吧!”
老爷子的想法虽好,可林则徐与杨家,只有官场上的合作,私底下的事情,他却在极力避开杨家,可能是因为名声或是什么吧……
杨猛连夜进了总督府,当他提出这事儿的时候,却被病中的林则徐断然拒绝了,厚葬,林则徐算是两袖清风,别的事他可以承杨家的盛情,但此事还是要自家人动手的。
林则徐的二儿子、三儿子,一直随侍在侧,这事儿林则徐拒绝了杨家之后,他们就担起了治丧的事宜。
千不该万不该,林家的老二老三,请了一个江湖术士,这江湖术士是什么人?多半是察言观色的骗子,见林则徐眼里还有浓浓的不舍之情,这江湖术士,竟然弄出了一个‘山向不利、不能遽葬’的说法。
这一句话,可把林则徐给废了,听了这句话之后。林则徐的病情愈加的严重了。
“这云贵本不该来的啊……”
一声长叹,大清虎臣林则徐的心气,就这么被一个江湖骗子给泄了。
这事儿传到了杨士勤的耳中。杨家的老爷子也是大怒,差人找来了那位江湖术士。不出所料,这位还真是半蒙半骗的货色。
出于两家的情谊和对林则徐的敬佩,杨士勤带着这个术士进了总督府,可林则徐对‘山向不利、不能遽葬’的说法深信不疑。
病中的林则徐神思也有些恍惚,那江湖术士,他说什么也不认得了,这可气坏了杨士勤。
出了总督府。杨家的这位老爷子,就差人把那个江湖术士给活葬了。然后又马不停蹄,找了云南的许多高僧、道士,可千言万语。就是扶不起林则徐的心。
无论是说破了大天,林则徐就是坚信那句‘山向不利,不能遽葬’。他坚决要等到辞官之后,回老家再葬掉郑夫人。
心气大损的林则徐,也没了之前的坚持。杨士勤请来了高人,要保郑夫人尸身不腐,这个花费可不是小数目,可林则徐竟然答应了。
数万两的花费,保住了郑夫人的尸身。病中的林则徐看了最后一眼,过了几天病情竟慢慢的好转了。
病好之后,他一边处理这云贵的事务,一边向朝廷递了辞官回乡的折子。
为了加快永昌一案的进度,林则徐也走了一步臭棋,并丁灿廷、杜文秀两案,雷厉风行办妥永昌之事。
林则徐之前的打算,是很稳重的,可郑夫人亡故之后,他的步子越来越凌乱,据秦子祺所报,永昌的哨练已经蠢蠢欲动了。
提点林则徐,杨猛没有那个资格,刘存仁这条路他也走过,可现在的林则徐急于处理完永昌之事,好呆着郑夫人的灵柩返乡。
刘存仁的的劝诫他根本听不进去,十二月底,林则徐乞骸骨的折子被朝廷驳回,这更加让林则徐有些急不可耐了。
一道道命令,雪片一般飞向永昌府,丁灿廷、杜文秀所指控的二百多位七把香会的会匪,二百多位永昌哨练的练匪,全在缉拿的名单之中。
“林老虎莫不是疯了?他这是要激起永昌哨练叛乱啊!沈振达没有在名单里面,可一旦那些香匪、练匪被解到昆明,跑不了他沈振达的。
永昌知府李恒谦、永昌县令韩捧日,要是遵从林老虎的命令就是在找死,这些香匪、练匪想解赴云南,没有沈振达点头是不可能的,我二哥那里弄不好就要危险了。
魏先生、计长,你们怎么说?”
林则徐的步子错乱,杨猛也开始担心了,二哥杨毅就在永昌府衙任事,万一沈振达叛乱,自己可是夺了他的双耳,就怕他报复啊!
“唉……林则徐废了!滇西要乱,现在咱们不能出手,不然就会被林则徐嫉恨,二爷那边,只能让他加些小心了。”
魏五对林则徐也是起了顾惜之心,终年为朝廷操劳,可是……
“三爷,沈振达必反,咱们要早作准备了,让老爷子称病吧!先拖回二爷再说,不然永昌一乱,咱们在那里的人手,也不能大肆屠杀哨练,为了杨家的大局,二爷必须回昆明。”
徐子渭的分析和对策很不错,沈振达是个嚣张的货色,永昌一带又被金沙江所隔,一旦沈振达带着哨练阻断金沙江水路,滇西的新兵要打过去,也极不容易。
“好,这事儿就依计长的办!最近这段时间,要细细查看林则徐施政的策略,别让他走出的昏招给害了。”
二哥之事,杨猛不能擅作决断,这事儿还得请老爷子拿主意,但林则徐那边也不能放松,这头倦怠的猛虎,虽说老了,但手段高明,他的昏招危害更大。
将永昌的事情给老爷子一说,杨士勤也只能无奈的长叹了,一个狗屁的江湖术士,竟然坏了一个好官,这事儿说不清道不明啊!
“给老二去信,就是我病危了,让他速速赶回昆明。”
“老爷子,这事儿我不能办,还是您自己动手吧!不然永昌出了事情,二哥就会反过来怪我了,正好林则徐神思不属,让二哥回来劝劝也好,不然他这么弄下去,就怕回乱再起啊!
滇西那边的大局,咱们虽说可以掌控,可现在我是督标中军,如果去平乱的话,少不了杀戮。永昌的哨练可杀,但滇西的回回不能再杀了。”
瞧林则徐的手段,是要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可回回能接受,不代表永昌的哨练能接受,沈振达那个无耳的狗才,当初就该弄死他。
林则徐最近昏招连连,万一永昌一案翻不成盘,那就要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