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事情太多,压得杨猛有些暴躁,而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永昌一事的一个原告丁灿廷,已经被解赴云南了,在总督府的大堂之上,大清的林老虎、林青天,亲自过问了整个案子。
丁灿廷一案,涉及的人数不多,而丁灿廷虽说是与杜文秀一起进的京,但两人的冤屈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丁灿廷只是被抢了些财物,他不像杜文秀那样,不仅被杀了亲人,连未婚妻都被抢走了。
林则徐在处理永昌一案上,也是做足了功课下足了功夫,先审丁灿廷,帮他讨回财产,安抚永昌一带的回回,有了效果之后再审杜文秀一案,这样一来循序渐进,即使有不妥的地方,也能随时兜回来。
据杨猛所知,杜文秀也在赴滇的路上,预计再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杜文秀也会被解赴云南,到时候永昌一案,才算是真正的开始。
自林则徐七月上任,至今四月有余,延迟审理永昌一案也是被云南的情势所逼,大面积的干旱,本就造成了饥荒,万一永昌再起事端,影响了秋收,大规模的民乱,可是谁也担待不起的责任。
若不是有杨家舍粥,滇西的各处山寨,也不会如此的安分守己,在林则徐的预期之中,过了年一两个月才是审理永昌一案的最好时机。
秋收避过去了,云南有收成的地界,就会安定下来,春种之时关系百姓下一年的口粮,忙忙活活的也没人愿意叛乱。
可世事不如意十之*,林则徐打的好算盘,却被朝廷的一道谕令给破坏了,云南的回回丁灿廷、杜文秀已经在京城压了近两年。就这么个拖延法,万一林老虎调任别处,谁来处理永昌的烂事儿?
军机们共同出力。说服了道光帝,下旨过问永昌一案。林则徐诸般拖延,好歹谋得了先审丁灿廷后审杜文秀的机会,无论如何永昌一案的首尾也要推迟到明年开春,这就是林则徐的底线。
官场浮沉几十年,林则徐也知道官场的凶恶,他现在与杨猛一样最缺的就是时间,永昌一案。如何处理绝对是对林则徐的一场大考。
永昌的数万哨练,望眼欲穿的滇西回回,这两家可都不是什么善类,汉人的板子挨得重了。哨练就会闹事,回回的事情处置不公,滇西回乱就是泥潭。
欲镇滇西乱局,光靠公平合理是不够的,他林元抚还需要硬实的刀把子。不然不足以震慑滇西诸人。可云南的绿营废弛,堂堂的督标半数烟鬼,杨老三虽说练兵的法子不错,可时间在自己和杨老三身上,一样的无情。他俩谁也没有足够的时间。
杨老三练兵的时候,林则徐也匆匆的去了一趟贵州,见了一下在大清武功不错的老将张必禄,可这位昔日的悍将,也是垂垂老矣!
两位昔日深得道光帝器重的老臣,见面之后也是唏嘘长叹,叹岁月无情,叹云贵的乱局,贵州兵不比云南兵好上到少,张必禄虽然拿出了浑身的解数,可将近一年的时间,筹措到的可用之兵不过四千余,战力如何尚未可知。
还有一条让林则徐无奈的消息,张必禄依然向朝廷发了折子,要乞骸骨了,本打算两头老虎合力平定云贵的乱事,现在看来只能他林元抚一人,独撑危局了!
云贵的绿营将官,林则徐真是信不过,张必禄解甲归田,他就少了一个极大的臂助,林则徐也从张必禄那里大体探听了一下云贵绿营的情况,结果堪忧,在张必禄的眼中,云贵绿营竟无一个可用之人。
闲话之中,说起昆明的杨老三,张必禄倒是为杨猛说了一句公道话。
“林公,杨家三子可用于平贼,但不可过度放纵,平贼与他来说小事一桩,但此人心黑手毒,就怕没了约束,造成兵灾。
其心不在兵事之上,但统军之法甚是恶毒高明,云贵之兵,杨家三子可临时统摄,但不可给他太大的权威,不然必定会死伤无数啊!”
昆明杨老三,也算是张必禄这个老将佩服的小辈一个,心狠,就是张必禄佩服杨猛的地方,将几千几万人的性命视如草芥,这无疑是乱世统兵的捷径,但佩服归佩服,张必禄并不是很支持杨猛。
“培斋此话不错,但事到临头不得不为啊!”
贵州之行并没有给林则徐多少的喜讯,事到临头不得不为,来自朝廷的压力,打乱了林则徐的步子,长时间的忙乱,让这个六十多的大清虎臣,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张必禄用不上了,云贵的绿营将官,就在身前可不敢用,督标中军杨猛就成了林则徐唯一的选择。
一边拖拖拉拉的审理着永昌一案,林则徐的目光也放在了杨猛的督标身上。张必禄说的不错,林则徐也能看的出,杨猛是个带兵的好手。
别的不说,单单在四川贵州劫掠鸦片庄子和商队,林则徐就能看出杨老三的厉害之处,杀戮数千人,四川官府连跟脚也摸不到,这就叫统兵有方。
劫掠的鸦片身在何处,林则徐不是没探过,可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没有,这也是御下有方。
杨老三虽说可用,但有一条林则徐也是极度的看不上,那就是杀性太重,川黔的鸦片商队还好些,死的都是些男丁,可那些个种植鸦片的庄子,说起来就有些凄惨了。
老少妇孺、鸡鸭犬鹅一概屠戮,村寨也被烧成了白地,这杨老三的心太毒、肠太黑,老弱妇孺是不该杀的,可林则徐也抓不住他的跟脚,无从敲打啊!
据刘存仁所报,西校场现在也是在热火朝天的练兵,每日里的喊杀声,从早到晚一刻也不曾停歇,半个昆明城都能听得到,与西校场相隔甚远的总督府,都时常能听到那边的喊杀声。这个也提起了林则徐的兴趣。
林则徐也想借此缓解一下自己的疲惫,云南诸事他虽然采取了淡化处理的方法,但云贵两省累年积弊太多。都需要一一算计清理,若是换了别的总督。只会只一眼闭一眼,可林则徐看不过眼啊!
处理这些杂乱的事务,是极为耗费心力的,再加上要时时算计、关注永昌之事,若是退回十年去,这些差事他随手就能应付,可岁月催人老。六十岁依然不是个卖死力的年纪了。
事有不巧,跟随自己几十年的夫人郑氏,最近也是也病倒了,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忧心。每日里晨起,林则徐都觉得胸口发闷、双耳轰鸣,审案、处理公务的时候,也经常眩晕,可事情太多。丝毫的空闲也没有。
抽时间看看督标练兵,就成了他极为稀罕的消遣方式。
东翁身体不佳,刘存仁也看在眼里,他几次要求要接替东翁,帮他处理云贵的杂乱事。可朝廷大事需要亲力亲为,刘存仁的这个要求也被林则徐拒绝了。
“东翁,去看看杨副将练兵也是紧要的事情,督标不可用,则滇西之事不能决,现在杨家老三,也是关键之中的关键啊!”
见林则徐有心去阅兵,刘存仁也出言鼓动,东翁的心力已经不足了,再这么劳顿下去,只怕心力枯竭,倒在云贵任上。
虽说投了杨家,但刘存仁依然割舍不掉,十几年的情感,护主之心,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是啊!滇西之事缺不了兵事,贺长龄、李星沅,都在滇西用过兵,绿营如此废弛,看来他们之前的折子,水分不小啊!
张必禄说杨猛可用于平定滇西,那杨猛就可用,可他那嗜杀的性子,却是个罩门,云贵的罩门,一旦没了约束,只怕他造成的乱子,要大过永昌之事啊!
督标、杨猛、永昌、朝廷,难呐!”
在广州禁鸦片,在西北平刀匪,林则徐都没感觉到像云南这么吃力,积弊、乱案,压得人喘不动气啊!
“那我这就去知会杨副将,让他在西校场候驾。”
被杨猛降服,刘存仁心里也多少有些不甘,但反水是不可能的,家里的那对母子,和昆明、福州的宅子,都是自己的死穴。他只能通过林则徐的威势,来压一压杨猛,这样心里才能稍微有些平衡。
“不必如此,咱们就便装过去吧!你提前知会了他,只怕他欺上瞒下呐!”
欺上瞒下,多少积弊是由此而起,云南的积弊太深,督标的用处太大,在督标之事上,林则徐也很是小心。
不用处理公务,走在昆明城的石板路上,林则徐心里的担子也轻了不少,这座前朝沐英修建的城池,还是有许多好去处的,但自从来了云南,林则徐就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走走这座春城。
便装的林则徐和刘存仁来到西校场的门口,里面的喊杀声整耳欲聋,两人刚要抬步进去,却被一把大刀挡住了去路。
“大胆,督标校场,不得擅闯!速速退去!”
“你才大胆,这是总督大人,刘存仁将官凭一亮,也不理会看门的督标兵卒,护着林则徐就要往西校场里闯!”
“退后!督标不认官凭,只识得军令,没有将令,你们再踏前一步,当心小命不保!”
那看门的兵卒,本就是山民,不识字,刘存仁拿着官凭想摆威风,显然是走错了门路。
“炯甫,让他去通报吧!此事做的不差。”
看门的兵卒进去之后,林则徐也是默默的点了点头,他走的地方多了,能有这样精气神的兵卒,林则徐也只在甘陕偶尔见过,这杨猛算是不错了。
“督标中军杨猛见过总督大人。”
“星斗,怎的如此仪容不整啊!”
匆匆赶出来的杨猛,身上的号衣半敞,露出了满身的横肉,下官拜见上官,仪容不整这可是对上官的藐视。
“总督大人来的突兀,刚刚属下正在练兵,匆匆赶来接驾疏忽了。”
“你亲自上场练兵?”
“是!”
“好!头前带路,老夫就看看你是如何练兵的!”
老夫一词,林则徐不常出口的,这些天心力交瘁,再看看一身虎气的杨猛,他也不得不服老了。
一进西校场大门,林则徐的老脸就直接耷拉了下来,浓浓的酒味,直冲鼻腔,军营饮酒这个可是大忌。再看那一个个督标新兵,都在光着膀子殴斗呢!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殴斗的督标手里都拿着家伙事呢!你一记,我一记,都在玩命的殴斗,这西校场哪里有一丝军营的气息啊!